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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办完通关手续，鸣儿牵着小马，慢慢踏上大宁之境。终于光明正大地入境，她心境轻松，眉开眼笑地四处张望，天空中一左一右的两颗太阳显然让她惊异之极，她叹道：“天鸟星的太阳遥远得根本看不清楚，这里竟有两颗。怪不得天鸟星常年冰雪覆盖。”涯霄之境那风和日丽、山峦披金、那停泊港里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像骡马、驴子、各式傀车，莫不令她惊叹莫名。当她看到高傲地伫立于梧桐树之巅的青鸾侧影时，艳羡不已地合不上嘴，叹道：“好神气的大鸟。”
凤凰笑道：“你喜欢？”鸣儿一边狠狠地点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鸾。
凤凰打了个唿哨，青鸾猛一回头，而后欢天喜地地飞扑过来。鸣儿激动不已，迈开双腿，两小胳膊舞动着，欢呼雀跃地向青鸾跑去。凤凰怕出意外，急速追上。不料青鸾对鸣儿颇有好感，它稳如磐石地落下，甚至未激起一丝气流。汪承云笑着唾道：“好小气的老凤凰，刚才让我吃那么多砂。”凤凰翻了翻白眼，嗔道：“什么叫老凤凰？你什么意思？！”她伸手抱过青鸾弧度优雅的脖子，亲昵地说：“我家青鸾，心高气傲。哪像你家虎白！来，鸣儿，凤凰姐姐抱你上去。”
听说可以骑上去，鸣儿激动得小手直搓。她把雪镡剑往腰后一插，掀开长袍一角，在凤凰的帮助下，又爬又拱地攀上青鸾，开心得两眼放光，喊道：“承云哥哥，承云哥哥，你骑小天马，它叫最小不良。你喊最小不良乖，它就听你指挥了。缰绳往左拉它就左拐，往右拉它就右拐，双腿夹下它的肚子，它就加速。”
因这一番初相见就心意相通，后来凤凰命陨太空，青鸾伤心过度，心空无着落，慢慢就牵就了鸣儿。及至凤凰的凡间载体叶沃若重返涯霄之境，鸣儿堕成真正的小魔头，二人一鸟又引出不少令人唏嘘的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一次带上鸣儿这样可爱的小娃娃，青鸾优雅平稳地在空中滑行。鸣儿抱着青鸾的脖子，俯视波澜壮阔的太梧水和两岸层峦叠嶂、层林尽染，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惊叹与好奇，空中频响着她那清脆的童稚之声：“哇，青鸾，你看！”“哇，青鸾，你看！”一声催一声，倒似她是主人，青鸾是涯霄之境的客人一般。
青鸾见鸣儿欢喜，特意在太梧水上空绕了一个好大的圈子，直到鸣儿惊叹之力尽无，才悄无声息地降在太微区四十四大街北行第一个小巷里。这小巷一面临水，一面是朱翠交辉的千门万户顺河岸蜿蜒。各色旗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采雨早已看到动静，挑帘相迎出来。鸣儿抬头见着她，又是一声惊呼：“哇！”却并无下文，小脑袋瞬间有点蔫蔫地下垂。
汪承云骑着最小不良业已赶到。他把缰绳套上拴马桩，问道：“采雨，新近有什么好茶点？我们好饿好馋。”说罢，挤了挤眼。
采雨早已注意到鸣儿那古怪的“仿汪承云”装束，盈盈笑道：“茶点自然有的吃。敢问茶还是用老绿茶吗？”
“诶！别！”汪承云急竖立手掌以示否决：“月季花茶。黄月季、绿月季、紫红月季，各一份，八十一点五度，泡滗。”
采雨俯身问阶下的两位姑娘：“凤凰姐姐你呢？还有这位小姑娘？”
凤凰拉着鸣儿的手，道：“这是鸣儿。采雨姑娘，我和鸣儿唯汪承云马首是瞻。”她呵呵一笑。鸣儿紧跟着她的话头点点头。
四人边说边走，还是落座在凤凰喜欢的靠窗的僻静座。一会儿，采雨端来一盘子茶食果品，凤凰挑了块蜜桃样的糕点，递给鸣儿，道：“鸣儿，这面果子里面夹的馅是从地球带来的种子在涯霄之境培育后结的果实、压成泥做的，甜腻腻的，特别香，你先尝尝。”鸣儿伸手接过，小声道：“谢谢凤凰姐姐。”不知什么触动她的内心，突然间她变得心事重重。
汪承云啜了一口茶，问道：“鸣儿，风后风老前辈可好？”
鸣儿小口吃着糕点，缀一口茶，道：“前些日子，贾巴尔找他麻烦。噢，贾巴尔就是九黎部的族长。凶巴巴的，跟风大哥索要什么灵珠。被我和土蜜打跑了。”
“那怎么样？风老前辈受伤没有？”汪承云急道。
鸣儿抬头道：“那倒没有。他也不敢怎样风大哥。”
凤凰插言问道：“鸣儿，你说的灵珠是什么？贾巴尔为何找风老前辈要？”
鸣儿道：“我和土蜜去得晚，没听到头，只知道灵珠大概跟天网有关。”
“天网？”汪承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鸣儿，你们天鸟星说的天网是什么？”
听到“天鸟星”三个字，采雨方明白鸣儿的身份，不觉好奇，偷偷地多打量了她几眼。
鸣儿伸手在闪着银光的、似玉非玉似银非银的果品盘里挑了一块糕点，并不下口，拿在手里，一边玩味地盯着，一边慢慢地说：“事后我问过土蜜，土蜜说天网就是天外天的隐身屏障。他们透过天网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他们。”
汪承云与凤凰对视了一下，一边侍立的采雨亦微蹙眉头。汪承云奇道：“风老前辈乃我华夏子民，跟天外天能有何干系？”
鸣儿心不在焉道：“就是啊，贾巴尔好奇怪。”
凤凰看出鸣儿精神状态不甚好，笑着问道：“鸣儿，这面果子和茶你喜欢吗？”
鸣儿声音低沉道：“喜欢是喜欢的。刚才承云哥哥说，要八十一点五度水温泡滗，鸣儿都听到了。以前风大哥总说天鸟星水温升不高，泡的茶不好喝，这么一比较，果然如此。”她心事重重地饮完一陶杯，重重地放下，叹道：“唉！”
此时，汪承云终于发觉鸣儿情绪欠佳，他不解地望眼凤凰，后者浅浅一笑，伸手拍拍鸣儿的小手，道：“鸣儿为何有点不开心呢？是承云哥哥招待不周吗？”
鸣儿四只大小眼睛一齐望定了凤凰，半晌，四付假睫毛一齐垂下，叹道：“你们地球人果然个个才貌双全，风流跌宕。鸣儿突然自惭形秽。”
凤凰一听，伸出两臂拥抱住鸣儿，道：“鸣儿是小可爱呀，聪明伶俐，质朴率真，凤凰姐姐和承云哥哥都好喜欢。”说罢，对汪承云挤挤眼睛。汪承云恍然受到启发，立刻接口道：“对啊，对啊，第一次在逃遁球里见着鸣儿，承云哥哥就喜欢，否则依承云哥哥功力，那逃遁球里的小坏蛋还能全须全尾地逃走吗？！”
鸣儿扑哧被逗笑，旋即又正色地纠正道：“是天遁球，不是逃遁球。是鸣儿，不是小坏蛋。”
鸣儿这一笑，气氛便松弛下来。她抬眼看看一边侍立的采雨，轻声道：“这位姐姐也出落得如此柔媚姣俏。”凤凰与汪承云一听，立刻笑盈盈地把目光锁在采雨脸上，饶是采雨阅人无数，也闹个小脸绯红，纳纳道：“别往我身上扯。”
鸣儿又补上一句：“怪不得大家都想去地球。”
凤凰与汪承云对视一下，汪承云扯开话题道：“鸣儿，土蜜和小飞好吗？”
听到“土蜜”二字，鸣儿掩嘴一笑，说道：“我偷跑出来的，回去又要挨土蜜骂了。对了，说到小飞，你们可能不知，小飞就是你们华夏匠人打制的。”
汪承云吃了一惊，反问道：“华夏匠人？”
鸣儿点点头，说：“嗯，天鸟星上有不少华夏匠人，他们手艺高超，很受欢迎，身价也很高。我家这个，说是很久以前就在我家了。我家的傀器都是他一个人慢慢打制的。这个华夏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至少我没有听他说过话，露出过笑容。”
凤凰惊道：“鸣儿，你说你家这个，还有身价很高，是什么意思？”
鸣儿又点点头，说：“听说我家这个，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花巨资买的。不过，虽然是买的，我们对他都很好。他也从来没有逃跑过，不像些二目之人，会从主人家里逃跑。”
汪承云小脸霎时变得雪白，他呆了半晌，茫然地把陶杯在手中转来转去，浅红色的茶水泼洒到桌面上也未有知觉。凤凰见此情形，轻轻地握了握他不知所措的手，劝道：“承云，不急不急啊。”
汪承云抬起头，挤了一个笑脸，勉强道：“也是，不急。其实我应该想到才对。”
鸣儿惊道：“承云哥哥，你知道小飞是我家华华打制的？”
听到鸣儿的聋子打岔，汪承云又挤了个笑容，说道：“鸣儿，不是那个意思，我刚知道小飞是你家华华打制的。”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没带小飞来？”
凤凰奇道：“小飞也是傀器？为何不带来？”
鸣儿道：“小飞在天梯里不能启动，带了累赘。你们别小看最小不良，它在星球上的确不起眼，可是一进天梯就快如闪电，它可是天庭里最上等的天马，很难买的。”
采雨突然兴趣盎然地插话道：“那你在哪里买的？”
鸣儿得意地说：“最小不良是魔里魔外星上的天马，现在几乎绝迹。它几百年前就来我家了，比我家任何一个人的年纪都大。”惊闻此言，汪承云、采雨和凤凰一起立刻把头伸出窗棂，向拴马桩望去，凤凰惊道：“我们是不是该把它老人家从拴马桩那里请过来，请它喝一杯茶？”
鸣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那倒不必。它不吃这种糕点。”
重新转回座位坐妥了，凤凰问：“鸣儿，听你的口气，天鸟星上是不是有很多华夏人？”
鸣儿道：“我听土蜜说，天鸟星人与华夏人一直扯不清理，恩怨复杂，交流频繁。天鸟星人爱去地球，尤其你们华夏国最受他们欢迎。也有些华夏人来到天鸟星，他们带来稀奇古怪的商品，换天鸟星的金子银子和玉石。后来，九黎部与华夏部发生战事，断绝友好外务，很多华夏人无以返回地球，就只好呆在天鸟星了。”
汪承云问道：“听你这么说，天鸟星的华夏人应该是从事天庭贸易的，后来怎么为你们天鸟星人所奴役？”
鸣儿四只大小眼睛一起猛霎，突地左小眼上的假睫毛被她闪掉下来，她干脆一把拽下它，对着汪承云腔调中明显的指责之意，不解地问道：“奴役是何意？”
尽管鸣儿此时形象甚是滑稽，却无人关注，凤凰道：“就是被你们卖来卖去的。”
鸣儿想了想，说道：“这个鸣儿不清楚。鸣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汪承云又问：“鸣儿，你怎么认识风大哥的？风大哥是自由之身吗？”
提到风大哥，鸣儿不觉一笑，说：“土蜜说，鸣儿很小时，她带鸣儿去玄冰谷看望风大哥，风大哥一见鸣儿就欢心，跟鸣儿像大人一样说话，后来就教鸣儿识字画画练剑。风大哥在天鸟星上德高望重，天鸟星人都很尊敬他，他自然是自由的。不过，”她偏着头思忖半刻，奇道：“承云哥哥，你这么一问，鸣儿好像是未见过风大哥离开过玄冰谷。我曾听土蜜跟风大哥说，依他功夫，没人能拦得住他，他这是固步自封。”
汪承云点点头，又问：“鸣儿，土蜜大仙是你祖母吗？”
鸣儿扑哧一乐，说道：“我祖母哪有那么老？土蜜是我姨太、太祖母，就是鸣儿祖母的姨祖母。”
汪承云的下巴差点儿惊掉：“土蜜大仙有那么高寿？”
鸣儿这才感到气氛有所轻松，她一边用两只小手忙乎忙乎地把另外三只假睫毛拆下来，一边笑道：“承云哥哥，我听风大哥说，地球人寿命一般就一两三百个地球年，极个别的可达千余地球年。我们天庭上，寿命要长得多，但算法与地球上的不同，你们以后学会天庭算法，就知道了。鸣儿也说不清。其实，鸣儿接受华夏教育比天鸟星教育还要多。不过，话又说回来，风大哥说，天鸟星缺少系统的教育模式。”
一时间，三个地球人都静默下来，留香阁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