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域

　　故事惊险，又充满悲惨，听得景暨惭愧起来，自嘲道：“如今回想，幸亏当年遇到金莲，不然可能更惨。”钟毓嘟嘴道：“可不是嘛，想当初金莲第一次来到圜宇，感觉那里一切都很陌生，知道数据生命体不会死，好奇心又强，到处乱逛，结果大半年也没走出神鬼蜮，心都凉透了。有一次被妖兽追杀，看见一个山洞，实在跑不动，就躲进去，成功骗过那只妖兽，逐渐走远了。但是山洞太臭太长，金莲在里面走了不清楚有多久，一路上没有岔道，也没尽头，饿得难受时，黑暗的前方突然有光，高兴坏了，出去一看，居然是个湖边，后来才晓得原来就是橙叶湖，而那时是自己第一次神鬼蜮，一切景物都是那么新颖。金莲沿着石路游逛，见人就搭讪，寻遇渔家，讨点粮食，还算平平安安。”
　　“金莲以前学过汇编，在神鬼蜮那段时间，闲得无聊，研究了如何写各种程序，出来之后，仗着这点小本事，更是觉得自己无比能耐。有一次在一个叫做墓草村的地方，碰到一个贼抢劫良家妇女，金莲一气之下把他打成半死不活，调出生命体数据库，想瞧瞧这家伙做过什么坏事，一看吓一跳，里硬盘数据生命体？金莲那时候哪懂啊。就是从那时开始，金莲真真正正弄清楚了主硬盘数据生命体、里硬盘数据生命体和内硬盘数据生命体的区别，知道完全不会死的其实只有主硬盘数据生命体，而里硬盘数据生命体有轮回体系，是可以被死掉的。所以后面殷河时，金莲为了不伤到普通人，也就是里硬盘数据生命体，用身体挡了一个子弹。”
　　钟毓闭目道：“当场倒在别人的狙击枪下。”景暨吃了一惊，问道：“暗杀？”钟毓道：“算是吧，当时天气晴朗，那些富豪正在举办露天宴会，谁也没能察觉会有狙击手藏在山上，金莲正好感知，可惜晚了一步，来不及推开，只好自己挡了。那一枪可疼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停顿一下，继续道：“还有一次，是金莲第三次出神鬼蜮。聚仙城知道吗，就在通州血蟒山盆地。橙叶湖讨吃时，偶遇一个少年，对金莲一见钟情，想让金莲做他的媳妇，但他是里硬盘数据生命体，门不当户不对，因此没有答应。他被拒绝了，就对金莲胡搅蛮缠，一直跟着，怎么劝都不管用。金莲实在不能忍受，就跟他说，可以去你家一看，如果有意思，金莲再考虑考虑。就这样，金莲跟着他去到了聚仙城。到了那里，金莲了解到这人原来是一个浪荡不羁的富家子弟，娶一个休一个，没进他家门转身就走。他说聚仙城是他家的地盘，岂能说走就走。金莲理都没理，将他的手下全部收拾，挥袖而去。结局自然便是金莲严重低估他了，当晚一枪爆头，老疼了。”景暨露出古怪目光，斜望钟毓，安抚道：“你也太惨吧？”
　　钟毓长叹道：“可不就是嘛！”传说号豪华星船进入海星大气层，受到重力牵制，很快下坠至海洋上空。钟毓时刻观察导航仪，由于来过一次，轻易指出英雄岛具体坐标，不一会儿，停落英雄岛沙滩不远处的广场上。两人走下星船，不想举目所见，竟是一片冰天雪地，雪丝如雨，雪域茫茫。
　　拔地而起的独特建筑矗立山谷间，眼前美轮美奂的宫廷大院颇显寓教风采，钟毓盛世容颜之下，双眼碧瞳透出许些震惊，道：“这里真的是英雄岛？金莲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说完左顾右盼，仿佛怀疑自己认错地方了。景暨昂头望远，那岛内莽苍峰野，山舞银蛇，着实梦幻。再看近处悬崖，雪丝覆盖树草，显得一切都是那么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如此陶人心神，不由看得呆了。正震叹时，景暨猛地回神，想起此行目的，立即调出力学键盘，使自己和钟毓双脚离地，转入悬浮飞行。两人迅速找到英雄谷，然而惊奇的是，谷内根本没有生命痕迹，似乎岛上的人突然之间凭空消失了。钟毓调整探测装置，重新定位，可是再也没有景旒数据。
　　雪虐风饕的寒冷世界里，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盖住了堆积如山的草，景暨、钟毓的脸上却尽是阴霾，简直可以笼罩英雄谷内每一处角落，甚至是远处虚无缥缈的景物。一座古院坐落岩间，尽是雪白，基本看不出本来模样。雪窖冰天，雪花飘落，营造这一片寒域雪地。
　　景暨、钟毓一脚踹开了半掩半开的破门，那一瞬间，无尽黑暗从古院内汹涌而出，淹没了这两位仿佛是无意间打开了岁月之门的人类。破院内部建筑布局还算宽阔，两旁摆有十来个奇形怪状的石人像，看得出应该是祭祀所用，中间地面还有许多纹有鸟兽图腾的石砖，好像还能拼出一个更大图案。钟毓认出图案形状，道：“是寓教的东西。”
　　大概是这个黄昏最是严寒的时刻，英雄谷沉寂在曚昽的灏雪之中，幽暗的月光铺照这一片浩瀚雪海，更显寒冷。可以看到，阴寒的月光流出幽暗的星穹，好像磅礴的瀑布，滂湃地倾泻在雪地上，疯狂点缀这一个梦幻美丽的冰雪世界。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有一尊神秘墓碑立在墙下，高达十尺。墓碑之上，写有许多苦涩难懂的古体字，其如蝌蚪浮游，千姿百态，景暨和钟毓都未曾见过。墓碑后边一个紫色头发的无衣少女被五根玄色的锁链牢牢捆住，乱琼碎玉的雪花完整盖住她的身体，雪上加白，姿色绝美。枯衣碎片掉在横生出来的青绿藤蔓上，已经不成样子。
　　先不说景暨翩翩男子，钟毓一代美姬，看得也是痴了。于是意识到这个无衣少女并未玉石打造的雕像物，两人调出生命体数据库，很快得出结论：这个女人是主硬盘数据生命体。这时再仔细打量，无衣少女双手手腕，双脚脚腕，再加上白皙的颈部，都分别被套上了一个玄色的坚固铁环，每一个圈圈上面延伸出一条玄色的锁链，将她以十字型姿态禁锢，封印在刻有许多古代文字的墓碑后，不禁让人浮想翩翩，以为奇遇。
　　她的身躯妩媚多姿，在两人眼前毫无遮掩。“她是谁呀？”钟毓忍不住这样问道。然而无衣少女静静不语，并不回答，只有呼啸的寒风院外倾情肆虐，不时刮进院内，带来寒冷。“长池也不知道。”景暨不清楚该怎么回答，想了一想，只好实话实说。但光想着也不是办法，又不清楚如何叫醒无衣少女，片刻之后，两人干脆在地面上搭建了一个火堆，蹲坐取暖。景暨越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感慨道：“我们在一起有几十年了吧？想当初，就是这样认识的。”
　　钟毓双眼渐眯，道：“是有几十年了。”嘴上这样回答，心中却一直思考着身后的无衣少女。其实当初来英雄岛时，她就曾来过这个古院，而那时，她并没有看到这个被锁链缚于此的少女。这也是让她感到最是不可思议的地方。钟毓借着火堆亮光回头细看，猛然间发现除了那锁住无衣少女的诡异墓碑以前没见过外，内院布局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满地积灰，满地荒凉，满地阴暗，只有这一尊古老而又神秘的墓碑，上面缠满深绿色的藤蔓，也生满深绿色的青苔，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转移到这儿来的，隐隐地吃了一惊。
　　因为在这个位置上，以前有一棵古老的桂树。古院围树而建，将桂树包在里面。而现在，桂树不见了。内院的院顶还残留有一个窟窿，暗月星辰的光芒就从这个巨大窟窿歪歪斜斜泄落而下，照射在无衣少女丰满倩媚的娇躯之前，仿佛沧海桑田在她身上尽数浮现，完美地绘出这个世界最是美丽、最是梦幻的场景。
　　“相公，你说武岚不会出事了吧？”钟毓一想及此，暗自伤神。目光往内院顶上的窟窿飘去。景暨见她神情有异，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内院顶上的窟窿，发怔片刻，道：“不一定是出事了，也有可能是圣木娲一号出了问题。”钟毓伤心道：“圣木娲一号，什么意思？”声音略近沙哑。
　　景暨回忆片刻，道：“以前还上学的时候，我听同班同学讨论过，说圣木娲一号有几百年历史了，就算科学院维修得当，也难免出现机器老化。于是科学院建议，每隔一百年更换一次主机。毕竟数据量庞大，数据转移难免出现丢失、错误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转头看向别处，低声道：“所以我们差不多是最后一批转生圣木娲一号的患者了。”
　　钟毓大吃一惊，道：“金莲怎么不知道啊？”景暨回看钟毓，道：“我起初没有多想，是因为我以为圣木娲一号年代久远，转生的人比较多，可以更有趣。实际上，神木学院早已有意封存圣木娲一号，不再开放患者进入。金莲，你应该有过经历，医院往往推荐进入圣木娲七号、八号、九号，而不是一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