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堆

　　鹤衣少女道：“真是笑话，你我素不相识，你跟我谈道理？”化身幽魂，于黑暗中起舞，再次朝景暨扑来。景暨气得发抖，急道：“你！”这人执意攻击自己，景暨自是恼意满膛，一手斜拿键盘，一手按下元素键盘启动键、球体选区键。键盘前端一个灯点一闪一闪不停闪烁，一个光球由小变大，从灯点处猛然扩张，顷刻间将林中两人包围入内。景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氮元素键、替换键、液化键、完成键。树下火堆撇然熄灭，一种无色无味的透明液珠空中骤现，如冬遇冷，水汽凝结，透明液珠一滴一滴填满整个光球空间。
　　黯淡月光笼罩大地，物皆灰黑，唯有青色光球犹似太阳耀眼烁亮，远远望去，竟是这个荒芜之地唯一的光明。然而此等光景终究仅是昙花一现。青色光球很快出现裂缝，随着咔嚓声由弱变强，渐传渐远，一声爆炸顿时将青色光球瓦解得支离破碎，散成无数光粒播向远处，闪芒过后，月下大地陷入无尽幽暗。直到漆黑中焰光一亮，景暨、鹤衣少女两人一个双膝跪地，粗气吞吐，一个抱腿蜷缩，娇喘不止，森林某处才重现光明。
　　只是此刻，森林中这一处空旷之地，两人瞧着又是缺氧，又是受冻，都一副极是难受的样子，显然适才液氮之寒不但创伤鹤衣少女，景暨自己也遭连累，浑身颤抖厉害。鹤衣少女斜望景暨，眸光楚楚可怜，也含恨意。伴随着景暨将一根一根枯枝丢进火堆，火光愈发强烈，只是林间雀虫皆哑，只有景暨、鹤衣少女急促的呼吸声打破平静。
　　两人心脏跳得奇快，仿佛彼此之间可以听到。过了良久，鹤衣少女撑地坐起，模仿景暨蹲在火堆前伸手取暖。她偷偷看了景暨一眼，见景暨面无表情，翻了一个白眼，娇声骂道：“你简直不知羞耻。”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语无恨意，却尽责怪。景暨白脸一红，抬头望她，急道：“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鹤衣少女冷哼一声，骂道：“你不仅踹我一脚，还抱了我！”
　　景暨枯枝离手，丢进火堆，解释道：“我踹你，是因为你先袭击我，我抱你，是因为你动弹不得。我怕你出事，才把你抱到火堆旁，何来不知廉耻一说？”他目光移向别处，声音突然变低，补充道：“何况我以前是个女人，不算占你便宜吧。”鹤衣少女目光一变，道：“你以前是女人？”景暨瞪她一眼，道：“好端端的，我骗你干啥？”鹤衣少女微移娇躯，一寸一寸挨近景暨，面带笑容道：“喂，你刚刚转生吗？为何转成男人？做男人感觉怎样？你做了男人，以后找媳妇吗？”她一下子问出好几个问题，像是忘了自己刚才做过什么，竟对景暨这个怪胎感兴趣起来。
　　景暨懒得全部回答，自报名字道：“我叫景暨，字长池。”鹤衣少女默默记下。但是注意到眼前这个白衣少年面色变化，似乎有点忧愁，试探道：“你不开心？是以前的事情让自己不高兴？要不要跟我说说？你不知道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闯荡，一起扬名天下。”景暨听到一起闯荡，不由回过头来，问道：“去哪？”鹤衣少女道：“天仙城。”景暨摇头道：“没兴趣。”捡起一根枯枝，扳断，轻轻扔进火堆。
　　被他一口拒绝，鹤衣少女也不生气，眼珠一转，也学他捡起一根树枝，砰然折断，翻手扔进火堆中。纤纤两手靠近火苗，暖觉传遍全身，蹲着感受片刻，道：“你记好，我姓钟，名毓，字金莲，转生神鬼蜮有四年了。”她抬头望向远处，突然情绪严肃，道：“这神鬼蜮啊，到处飘有雾阵，一不小心就陷其内，又有妖兽，想出去比登天还难，我找了四年，也没找到出去的方法。你是这四年来我在神鬼蜮看到的第一个人！”
　　景暨愕道：“真的假的？”张大了嘴巴，脸颊间尽是惊讶之色。钟毓回瞪一眼，道：“你说的，好端端的，我骗你干啥！”景暨道：“原来如此。不过四年没有一个同伴，岂非难受？换我肯定受不了。”搬来一些枯枝，想起适才初见之时，这女孩并没有伤到自己，反倒自己以液氮冻伤了她，顿时觉得过意不去，也不在乎她袭击自己，内心难受起来。他心中隐有悔意，正想开口安慰几句，突然记起一事，把枯枝全部放下，问道：“金莲，你没有元素键盘吗？”捡起一根，丢进火堆。
　　钟毓疑惑道：“这个？”指着草地上沉重的金属键盘。景暨微笑道：“嗯。”钟毓道：“我对化学一窍不通，要来何用？”蹲着累了，悠悠站直，并脚上半身扭动几下，又屈腿蹲下。景暨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道：“就这样两手空空在这座森林生活了四年？”钟毓道：“也不全是。”迎上景暨的目光，又道：“我说找了四年没找到出去的方法，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出去过。刚才问你是不是刚来圜宇，虽然你没回答，但我看得出来，你转生神鬼蜮绝不超过十天。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在圜宇这个世界，人是不会死的，但是可以被打回重生点。什么意思呢？比如你的重生点在神鬼蜮，你出了神鬼蜮被别人杀了，是不会就此消失死亡的，而是重生回到你转生神鬼蜮时所苏醒的位置，但清空身上一切资源。”
　　景暨哪懂资源是什么，只是听钟毓说到人不会死，心中一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心想：“沃之野春嬛你听着，只要我长池有足够多的时间，我迟早有一天会超过你，你就等着吧。长池，我们一言为定！”回神发现钟毓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像是偷窥被人发现，连忙移目，说道：“也就是说这四年时间，你有出去过，有被别人杀过，但是每次离开神鬼蜮，都是到处乱走撞运气走出去的，并没有找到百分百可以离开神鬼蜮的方法。对吗？是这个意思吗？”
　　钟毓双手合掌，愉快道：“你一点也不蠢嘛，这么聪明，一定是上天派你来救我的吧。”她满脸欢喜之色，捡几根粗枝铺在地面，干脆坐下，道：“你知道吗，这四年时间，我出去过五次，第一次在殷河被杀，第二次通州城被杀，第三次在聚仙城被杀，第四次在山海酒店被杀，第五次在英雄谷被杀，每次出去活不过十五天。”语气一变，似在自嘲：“神鬼蜮环境恶劣，但是至少没有人心斗争，外面世界是繁华盛世，人面兽心的事情却防不胜防，因此我每次重生回神鬼蜮，都感觉这里的一切像家一样安逸，有些儿不想离开了。”
　　景暨道：“然而你很不甘心，是也不是？”钟毓道：“是！”与他四目对视，重重点头。风平浪静的一夜在一声声闲谈中阒然度过，景暨醒来之时，居然记不起昨晚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是发现钟毓睡在自己怀里，传来一阵一阵温暖舒适，让他满目错愕。景暨闻着她的体香，闭着双眼陶醉片刻，忽然肚子呱呱叫，饿意上涌，松手便把她放了。他忽然间想起什么，侧头一望，火堆几乎熄灭了，留了满地的黑炭，难怪自己和她睡着睡着抱在一起了，敢情就是温度下降导致。景暨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移开钟毓，慢慢站起。
　　他捂着肚子，弯腰拾起了草地上沉重的元素键盘。正准备去附近找些吃的，脚下少女或许梦到什么，或许地面凉飕飕，睡得很不舒坦，一声娇吟，扭躯醒了。睁开双眼，发现景暨抱着元素键盘，一副离自己而去的样子，道：“你要去哪？”景暨回头望去，才察觉钟毓已是醒来，双手揉脸，直勾勾朝自己望来。
　　景暨道：“金莲，你知道哪有吃的吗？”不想隐瞒，抿嘴与她说了。听此，钟毓迅速坐起，道：“稍等，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打灭火堆，快步追上，快语气说道：“我跟你讲，神鬼蜮场景千变万化，但是并非毫无规律可循。这四年来，我总结出神鬼蜮大致可以分为六块区域。风原、墓封山、春嬛福地、桃花镇废墟、万兽沼泽、童话雨林，怎么样？这些地方都是我命名的，感觉不错吧？这片森林……”她越说越快，脚步也跟着变快起来，变成了她在前边带路。
　　景暨突然打断她的声音，道：“等等，你刚才说春嬛什么？”钟毓怔了一怔，道：“什么春嬛什么？”目不转睛回望景暨，眼睛一眨一眨。景暨念念道：“什么木缝山、蜂园、春嬛……”钟毓扑哧一笑，一字一字道：“春、嬛、福、地。”“春嬛福地？”景暨愕然一醒，激动道：“你知道沃之野春嬛？”钟毓双手一摊，道：“不知道。”景暨讶道：“既然不知道，如何取这个名字？”钟毓掩嘴一笑，反问道：“沃之野春嬛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