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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徐飞听见一个细碎的脚步声正在慢慢向着自己躲藏的位置接近。地面上覆盖着的那层厚实的尘埃意外地发挥了作用,就好像是落了一层雪,只要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借助着从路面传来的声音,徐飞一边算着距离,一边抓紧时间做着深呼吸,为自己尽可能地调整状态,积攒力量。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现在不拼,又该什么时候拼?
徐飞一咬牙,听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便又悄悄地向着车边挪动了一点距离。
当注意力空前集中时,就连时间的流逝仿佛也慢了下来。在徐飞的耳中,心脏的跳动声反而在这需要寂静的时刻蹦了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缓和微微开始颤抖的手脚。而这时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徐飞甚至透过身前蒙灰的车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就是现在!
徐飞大吼一声,双脚猛地用力,把自己从车尾弹了出去。他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的胖瘦美丑,便直接迎头扑上。这场战斗必须贴身,否则一旦与敌人拉开距离,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必然会抓住机会。
不想脑袋穿孔的徐飞只能硬上,可当他真的扑到人时,却感觉自己好似撞上了一坨铁块。
徐飞只当自己是碰上了古代那种全身板甲的‘铁人’,虽然被震得脑袋里一阵嗡鸣,但还是咬紧了牙关扒住了对方的手臂,趁势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地贴了上去。
“你们是谁!是谁!是谁!”他一边死死地抓着敌人,一边大声吼叫着。徐飞其实并不指望对方能够回答,但只求能让敌人稍稍分心,因为对方的力气出奇的大,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有种要被挣脱的感觉。
难道在这废土里生存的都是什么末世小说里乱七八糟的进化者吗!徐飞觉得很荒诞,本以为只有这个世界跟自己还存留着的记忆相差甚多,想不到连人类都变了。
他稍微定了定神,让视觉从一开始的轻微晕眩中恢复了些,便睁大了眼睛,朝眼前的敌人看去。
徐飞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跟一个长相丑陋的盔甲人战斗,当等他真的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却不由地一愣。
哪有什么盔甲人?正与他僵持着的敌人竟然是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女孩!
可是,带兜帽的黑色运动风卫衣,能穿出盔甲的硬度来吗?徐飞觉得不行,除非能在衣服里塞钢板。但从眼前这个女孩的形体来看,那身薄薄的衣物根本没可能藏下任何钢板一类的东西,所以这个可能性也被排除。
而且,这个女孩的眼眸还是极为少见的绯红色,在她瞳孔的深处似乎还有古怪的光正闪烁着......
“你不是人类吧!怪物!”徐飞空出了些力气,冲着女孩大声吼道。
果不其然,那女孩藏在兜帽下的脸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很快,那惊讶却变成了一种极度的厌恶。
“虽然我的确不是人类。”她冷声道,“但怪物可没资格说我是怪物!”
这下轮到徐飞震惊了。对方竟说他才是怪物?一个肉体硬度堪比钢铁的家伙,竟然敢说别人是怪物?甚至,她还承认了自己并非人类,那她又是什么东西?
“你说的什么屁话!”徐飞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大声反驳起来,“你长着一副人类的样子却说自己不是人类,那你还能是什么!前话不搭后话的,难道你要说自己是哪个游戏或者电影里跑出来的机器人吗!”
谁知道这女孩还真就是机器人。
“是机器人怎么了?难道机器人就只能存在于游戏或者电影里吗!”女孩同样放开了自己的声音,“还是说你以为,只要长着人类的外表,就一定是人类了?哈!怪物就算披着人类的皮,也一样是怪物!”
话音刚落,她便甩脱了徐飞的纠缠。脱手的徐飞霎时失去了重心,踉跄着退了一步。这时女孩已经挥起了枪托,冷冰冰的金属块重重地砸在脸上,让徐飞彻底失去平衡,闷哼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显然,胜负已分。徐飞想要争取的那一线生机已经没有了,在案板上蹦跶的鱼终究逃不回河里,只能乖乖等候着被宰杀的命运。
“真是恶心,明明不是人类,却要装出人类的样子。”女孩手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与冷漠的眼神一同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飞,令人望而生寒。
但女孩这一句话,却拉满了徐飞心中的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用手撑住地面,扭过头怒视着女孩,冲她吼道,“明明你就不是人类,现在却还要在我面前装着人类的模样!呵,我知道了。你们机器人,是想把真正的人类杀绝,然后把人类的名称据为己有吧!”
女孩冷哼了一声,作为对这句话的回应。
“怪物就是怪物,不知道人类的情况,也不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你就继续陶醉在你的人类扮演之中,然后死——”
徐飞觉得她应该是想说‘死吧’,只不过这次他更快一步,借着身体侧倒在地的机会朝女孩的小腿用力一扫,成功将没来得及防备的女孩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虽然整条腿都因此疼痛起来,但自知没有时间给自己止疼的徐飞直接起身飞扑,用自己的身体压在了女孩身上。
不用说,又是一次与铁坨亲密接触般的感觉,这让徐飞也相信了身下的女孩的确应该是机器人的事实。但他可没有心情感慨,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去抢女孩手中的枪,生怕那个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回过神来,会直接将他一枪毙命。
然而那把枪却像焊死在了女孩手里似的,任由徐飞怎么抢夺也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只能身上身下地与女孩扭打在一起,狼狈得就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野狗,歇斯底里地想要从捕猎者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然而,肉身与金属的碰撞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徐飞奋力搏击的结果,就是指骨皮肉疼到发麻,甚至都有些捏不住拳头。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落入下风,这还是因为女孩抓着枪不肯松手的缘故。
徐飞的手真的很疼,任谁对着一块石头连续挥拳都不可能安然无恙。更气人的是,别说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他算是自损一千,却伤敌不到一分。从女孩戏谑的表情看来,这场不对等的战斗根本就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啊!!!”徐飞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崩溃了,就连那些好不容易被约束起的碎片化的记忆都有了重演的趋势。
而这些破碎的片段给他带来的是一种野兽般的凶暴冲动,就好像从心底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要他撕碎自己这张无用的人类的脸,然后撕碎眼前的女孩......
着魔一样的徐飞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有些松懈的拳头重新捏紧,雨点般地再次落在了女孩的身上。他一边殴打着,嘴里还一边疯狂地吼叫着:“我是人!!!是人!!!”
这一次,女孩游刃有余的姿态终于改变了。
不知是不是徐飞凑巧碰到了她藏在身上某处的开关,亦或是因为震荡引起了她内部零件的变化,总而言之,一直伺机准备挣脱徐飞的女孩突然之间不动了,就连那对充满了情感的绯红眼眸也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
徐飞也终于得以松一口气,他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双手堪堪停住。
“我......赢了?”他愣愣地嘀咕着,忽然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猛地从女孩身上栽倒在了地上。
那股疯劲儿一过,徐飞便立马品尝到了各种负面感官经过积累后一口气爆发出来的感觉。
最先开始的是脱力引起的无力感,其后便是各种肌肉上的酸涩与疼痛,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滞凝了一般,就像是一台因为超负荷而停止了运转的机器,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喊着罢工。
总之,徐飞明白自己短时间内恐怕是不能再动弹了。可是,不动弹又怎么行呢?至少还有一个敌人躲在暗处,现在不正是那狙击手发挥的绝佳时间?
这时徐飞那对还能工作的耳朵已经听见了鞋子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所发出的声响,新的敌人正向他接近。
可徐飞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现在的他就连翻身都没有办法,只能无言地仰望着依旧是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无声地惋惜着被灰暗的云朵遮掩住的阳光,最后,无悲也无喜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也许是因为自知稳操胜券,这一次,敌人的脚步声非常的平和,一步跟着一步,不紧也不慢。那种感觉不像是将要取人性命,倒像是在自己的家中闲庭信步。
然后,徐飞视线的大部分都被一张女孩的脸所占据了。
女孩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乍看之下有点像是冰山般的冷漠。但仔细去看,却又会发现那张脸所表现的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更加难以言明的状态,就好像是——没有‘生机’。
比起刚才的叫嚣着要杀死自己的那位,徐飞觉得眼下这个女孩倒更像机器人一些。
而她所问出的话语,亦如同机器人一般生硬。
“你,是人类吗?”女孩静静地凝视着徐飞的眼睛,宝石蓝的眸子里与先前那女孩一样都透着一缕人类所没有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