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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正午,阳光即便洒在头顶也丝毫没有暖意。布告栏前的人群只是一个背景,纷扰的交谈声也已被静音。此刻,楚铭的世界里只有那张冰冷的通缉令。
通缉令(A级)楚铭
公缉【2017】76号
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
摩都市公安厅正在侦办一起特大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楚铭负案在逃。
楚铭(在逃人员编号:AT95213056789),男,汉族,1996年3月5日出生,身份证号码:31012019960305741686,户籍地址:摩都市新苑小区165栋404。系前摩都市翠竹医院精神卫生中心病人,无业。此人身高175CM左右,江南口音。
请各地公安机关接此通缉令后,立即部署查缉工作,发现犯罪嫌疑人即予拘留,并速告我部二局。
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捕有功的单位和个人,将给予人民币15万元奖励。
公安部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通缉令末尾还配有一张楚铭的照片,眼神凌厉,神情严肃。
杨飞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拉起楚铭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旁的陆竹心看了眼呆呆盯着通缉令的楚铭,不由得心生畏惧,她抓紧了包包暗自退了一步,左半边的刘海也随之不安地摆动了一下。
“别动!”杨飞压低了声音命令道,随即闪到陆竹心身后威胁道:“你也跟我们一起走,老实点别出声啊。”顺手抽出了口袋里的钥匙,假装小刀一般抵在了陆竹心后腰。
陆竹心以为杨飞手持凶器,低声央求道:“放过我吧,我保证不报警的。”
听到“报警”二字楚铭终于清醒过来,他迅速戴上了口罩和兜帽对陆竹心轻声说:“放心,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头再跟你解释。”
陆竹心无奈只得依从,被两个男人半押半赶着离开了广场。
一路上楚铭内心复杂,还在慢慢消化自己成为杀人犯的事实。杨飞心中焦急,脑子里不断推演着将要发生的麻烦事。而陆竹心则在感叹自己命运多舛,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几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三人走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陆竹心打了个激灵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杨飞回头看看无人跟踪,松了口气道:“安心啦,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说罢调皮地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楚铭安慰道:“抱歉,事出紧急,并不想强迫你。我只想说我是无辜的,通缉令上的人不是我…”
陆竹心见楚铭语气柔和不像坏人,但她此时只想脱身并不关心他到底是不是罪犯,所以讨好道:“嗯嗯,我看你也不像是杀人犯啊,如果是被冤枉了就赶紧找律师什么的吧。现在放我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杨飞眼珠一转说:“嗯…我们暂时还需要你帮忙呢。”
陆竹心一愣:“帮忙?帮什么?”
杨飞笑嘻嘻道:“你家住哪啊?在这附近么?”
陆竹心警觉地问:“你想干嘛?”
楚铭看出了杨飞的心思,打断道:“算了,你别吓她了,放她走吧,我们自己解决,别连累她。”
杨飞白了楚铭一眼说:“你倒是会说话,现在是你那张脸被通缉诶,我在想办法藏身你倒是做老好人?”
陆竹心觉得比起温文尔雅的楚铭,飞扬跋扈的蒙面杨飞倒更像是个通缉犯,见楚铭松口要放她走,赶忙附和道:“你们要钱的话我这里有,其他的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了,放我走吧。”
杨飞突然眼露凶光,双手啪地一下撑在了墙上,将陆竹心围了起来。陆竹心猝不及防,后背紧贴住了墙壁,头发散乱起来,刚想尖叫便被杨飞捂住了嘴。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放她走!”楚铭上前拽住杨飞手臂骂道。
杨飞一把甩开楚铭,恶狠狠道:“少废话,你在旁边看着就好。”说完向楚铭偷偷使了个眼色。
楚铭见杨飞又摆出一副他常见的装腔作势姿态,知道他又有鬼点子,便不再阻拦。
杨飞死死盯着陆竹心惊恐的双眸,阴沉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好了,人都是我杀的,我兄弟只是帮我顶罪罢了,你要是配合我的话还能活命,杀三个人是死罪,再多杀一个也无非多毙我一回。”
楚铭皱了皱眉,不满杨飞这般胡作非为,刚想拉开杨飞却见陆竹心一把推开杨飞道:“那你还是现在动手吧。”说完慢慢梳理起自己的刘海来,仿佛自己的性命还没有发型重要。
杨飞本想吓唬陆竹心让她乖乖就范带二人去她家躲藏,谁知原本惊慌失措的她突然间变得坚毅起来,好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狐狸遇见了一只不畏生死迎头而上的兔子,一时间竟无从下口。
陆竹心用刘海遮挡好了左眼,右眼无神地看着地面轻叹道:“反正我早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杨飞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楚铭,眼神里传来三个字“怎么办?”
楚铭看着眼前落寞又无助的陆竹心感到一阵心痛,他侧身让开路对陆竹心说:“抱歉吓到你了,你走吧。虽然帮不到你但还是希望你多保重。”
陆竹心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语气温柔,目光里满是怜惜。一股莫名的亲近感涌上心头。
杨飞见楚铭开口放人也不好意思阻拦,叹口气说:“唉,算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想连累她。我们赶快跑路吧。”
楚铭也不搭话,回头望了一眼陆竹心,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陆竹心看着楚铭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呆呆出神。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楚铭混在人群里一言不发。杨飞赶上前小声问道:“喂,你有没有想好现在去哪啊?你都被通缉了,我又是明星,这么招摇过市不好吧?”
楚铭刚想回答,刺耳的警笛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辆警车缓缓驶过,由于路上交通拥堵即便打开警灯也无法快速通行。楚铭杨飞二人听到警鸣声犹如惊弓之鸟,同时绷紧了神经。一个交警看到警车堵在路上,迎面走了过来想要疏导交通。二人看到那一身警服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连步伐也慢了下来。眼见那警察越走越近。
“哎呀,你怎么现在才来呀?人家等了好久呢。”陆竹心突然从楚铭背后钻出,一把挽起了楚铭的臂膀,宛如女朋友般娇嗔道。
楚铭一时间反应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杨飞应变神速,赶忙附和道:“哎呀哎呀,你不要打扰我们两个好基友约会啊。”
陆竹心偷偷瞥了眼前方的警察,转头换了一副笑颜道:“你才是多余的电灯泡呢,不要打扰我们约会啊。”说完伸手拍打着杨飞,回头又摇了摇楚铭的手臂,俨然一副小女生被同伴逗乐又向男朋友撒娇的模样。
楚铭这时终于明白过来,拉起陆竹心快步往前走:“嗯嗯,怪我怪我,我知道前面有家不错的甜品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赔罪。”
三人打打闹闹地从警车旁边走过,警察自然不会理会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没有向他们多看一眼。
陆竹心低声对楚铭说:“自然点,跟我走,先离开这,我有事问你。”
杨飞心里佩服陆竹心的演技,点头称是。楚铭则被她挽着,面颊有些微微发烧。
陆竹心带着二人离开了闹市区,走进了附近的一片居民楼。她四处张望一番后说:“好了,现在安全了。”
“为什么要帮我们?”楚铭问道:“你明明可以自己走掉的。”
陆竹心看着楚铭说:“我只是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你之前也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们见过面吗?”
楚铭不知如何作答,杨飞插口道:“是啊,我们以前同校不同班呢。”
陆竹心柳眉微扬道:“哦?哪个学校?”
杨飞搪塞道:“就是你高中毕业的学校啊。”
陆竹心对面前的蒙面杨飞没多大好感,大着胆子问道:“你…真的是杀人犯吗?”
杨飞笑笑说:“没有啦,刚刚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哈。”说完摘下了口罩兜帽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杨飞?!”陆竹心惊道,她怎么也想不到正当红的明星居然会和通缉犯混在一起,而且还企图绑架她。
杨飞暗想:“啧啧啧,还是明星脸好用啊。”随即正色道:“我们是有苦衷的,相信我们吧。”
楚铭也说道:“我确实认识你,但你可能不记得我。我并不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但目前我无法自证清白所以要暂时躲避一阵。我不想连累你,我们现在要走了,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陆竹心看着楚铭,觉得他目光真诚不似作伪,又看了一眼知名偶像杨飞,思索片刻道:“我家就在楼上,你们现在如果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上去坐坐。”
楚铭想了想说道:“不行,倘若警察后续调查起来,你可能会有麻烦的。”
陆竹心笑笑说:“如果警察来调查我那肯定不是因为你们,我本身就惹了不少麻烦了。”
杨飞受不了楚铭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等楚铭再回绝便一口答应下来,推搡着楚铭上楼。
陆竹心打开门,招呼二人进屋,舒了口气道:“好了,到家了。”
楚杨二人环顾屋内,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客厅与厨房相连,虽然不大却收拾的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简洁的家居风格,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比起“家”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旅馆。
陆竹心打开了暖气,脱下外套靠在沙发上说道:“你们随便坐吧,通缉犯和大明星,现在可以说出你们的故事了吧。”
二人坐在沙发椅上,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杨飞先发制人:“为了坦诚起见你也介绍下自己,你是做什么的?”其实他知道答案,这个问题是特意问给楚铭听的。
陆竹心扬了扬眉,用略带挑衅的口吻道:“怎么了?大明星,是你约我出来的不是吗?你倒是猜猜看啊。”
杨飞笑道:“我只是想约出来交个朋友而已。”
“哼,虚伪,你们男人都一个样。”陆竹心不屑道。
杨飞看了一眼身旁盯着茶几发呆的楚铭,随后转头道:“你是个酒托对吧?”
楚铭听罢抬头疑惑道:“酒托?”
杨飞点点头说:“就是那种在网上搭讪男人,然后把他们约到线下见面,最后再带去指定酒吧点酒拿回扣的酒托。”
陆竹心见杨飞表面上在问她,实际上自问自答的在和楚铭对话不由得心中有气说道:“是又怎样?这关你什么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杨飞摇摇头道:“那些男人在想什么你清楚得很,为了你好,你还是别做这个了。”
陆竹心脸色一变:“所以呢?他们心怀不轨自愿掏钱埋单怪我咯?你为了我好?你是我什么人吗?你要是看不起我就请出去,我清楚自己在干嘛,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但你别装作一副清高且为我着想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杨飞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道:“好好好,我的错,不说了。”
屋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杨飞颇为懊悔自己鲁莽的言语,暗骂自己:“唉,我非要挑这事干嘛,她又不是我认识的陆竹心。”
陆竹心不再理会杨飞,转头看向楚铭:“你说清楚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楚铭心想若是实话实说对方未必相信,于是撒谎道:“我们曾是小学校友,家长也是同事所以认识你。”
陆竹心皱了皱眉:“嗯?你说我们爸妈认识是吗?”
楚铭顺着她说道:“对,你爸和我父母提起过你,所以我知道你的事。”
“你撒谎!”陆竹心拆穿道:“我爸爸根本不可能说过我的事!”
杨飞心里暗骂楚铭:“傻货,说谎还说那么复杂,直接说曾经认识就好,非要扯什么爸妈。”
楚铭沉住气接着说:“你叫陆竹心,1996年10月25日出生,小时候住在幸福村小区,小学就读于师范附小。爸爸是国企领导,妈妈是杂志编辑对吧?。”楚铭暗想就算现在的陆竹心与他们世界的那个完全不同,但只要还是那对父母生的,那么童年时期应该相差不远,所以特意挑了一些她小时候的信息来博取信任。
陆竹心将信将疑,与楚铭目光交汇后觉得他眼神坚定毫不闪躲,一副值得信任的样子。此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她心底里本能自保的讯息。从儿时起这条讯息伴随着每次成长历练,一直在脑海中翻滚不息。她斟酌着说道:“虽然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但你好像有件重要的事遗漏了。”
楚铭有些紧张:“什么事?”脑子里飞速运转准备圆谎。
陆竹心狐疑地盯着楚铭:“我爸爸是什么时候跟你家人提起我的?”
楚铭知道这一定是问题的关键,所以含糊道:“嗯,不记得了,应该有好一阵子了,很多年了吧。”
陆竹心抚了一把刘海,轻笑着问:“具体多少年了呢?”
杨飞暗叫不妙,陆竹心明显发现了楚铭话语中的漏洞,但他也和楚铭一样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时插不上话。
楚铭硬着头皮答道:“好几年吧。”
陆竹心看着楚铭微微泛红的脸,微笑着说:“别骗我了,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什么?!”楚铭和杨飞同时叫出了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陆竹心慢条斯理地说:“其他的事你们说的不错,但如果父母是同事的话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楚铭不知该说什么,神色黯然:“对不起,节哀顺变。”
陆竹心一脸淡然:“没事,这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早已看开。”
杨飞猛然想起之前小区里老人的话问道:“难道是因为火灾?”
陆竹心惊讶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楚铭听到“十几年前”这个时间,心里咯噔一颤,急忙问:“具体什么时候?十三年前吗?什么原因引起的?”
陆竹心回答:“对是十三年前,因为煤气爆炸,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楚铭杨飞瞠目结舌,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世界的我们没有救她们一家?”
陆竹心见二人震惊的样子奇怪道:“喂,怎么了?知道我父母过世了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楚铭想到了一个细节:“你说你父母因为煤气爆炸遇难的?不是中毒吗?”
陆竹心不知道楚铭为何这么关心她父母的死因,但见他神色焦急便直言相告说:“不是中毒,据调查起初是因为煤气泄漏,后来遇到明火发生了爆炸。但具体着火的原因我并不清楚,当时我还年幼,大人们也都回避了这个话题。”
楚铭轻叹一声:“唉,还好你当时不在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竹心看着楚铭的双眼说:“不,我在场的。”
杨飞倒吸一口凉气:“我去,那你还真是命大啊,居然一点事没有。”
陆竹心摇了摇头,缓缓掀起了自己的刘海,露出自己一直遮住的左脸,凄怆一笑:“也不是毫发无伤。”
刘海下,火焰印烙出的一片赤红伤疤吞噬了小半边面庞,左眼目光黯淡,空洞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