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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老皇帝朱元璋半靠在须弥座的扶手上,盯着面前一只打开的箱子。他感觉有点疲倦,也有点闷热,额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水。
贴身太监虎子立刻拿金盘托着一块雪白的毛巾,准备替老皇帝拭去满头的汗水,却为老皇帝扫过来的淡淡一瞥所止。
虎子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身子绷得笔直。他了解老皇帝,这个眼神表明他还不想被打扰,眼下,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此时若是自己冒然靠近,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大明皇宫里的上万宦官里就没两个识字的,自己也大字不识得一个,但是他若走近御案一尺之内,就可能引起老皇帝的疑心,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这箱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
虎子心中好奇,但面上丝毫不露,双手端着托盘立定,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用眼神向旁边侍立的小宦官示意。
小宦官心领神会,立刻牵动风扇的牵绳,巨大的木叶开始徐徐旋转,给沉闷的殿堂内送来阵阵凉风。
老皇帝瞟了虎子一眼,心中的警惕稍去。这内监跟他十几年了,不算聪明,但也没有恃宠而骄,还是跟以前一样懂得分寸进退。
不懂得分寸进退的内侍都已经死了,老皇帝极为讨厌宦官干政,对他们这些人可是从来都没什么情面好讲的。
凉风袭来,老皇帝心头烦闷稍去,又抬起耷拉的眼皮,继续看着手上的奏疏。
殿堂两边,分别站着二十个着甲大汉将军,也都如蒙大赦,眼睛眯了起来,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凉风。
空气虽然还觉闷热,但殿内跪拜的人儿却是感觉到气氛冷到极点。
刑部尚书杨靖正跪在御座之前,一双汗湿的双手捧圭璧于胸口,头垂得低低的,薄如蝉翼的善翼冠沿全是冷汗。
他觉得身上这袭紫色绣锦鸡纱制官袍领口甚是扎人,蛰得脖子又痛又痒,给汗水一沤,疼得更是厉害。
“为何到现在才报上来?”老皇帝从奏章之上抬起眼睛,扫了一眼跪在杨靖旁边的大臣。
杨靖旁边跪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见老皇帝问他,立时将头在金砖上用力一磕,伏地回奏:“微臣刚得知确切消息,不敢耽搁,即刻奏知圣上。”
老皇帝将手中奏章往御案上重重一掼:“好大的胆子!”
杨靖、蒋瓛浑身一震,哪怕知道老皇帝的震怒与己无关,还是觉得惊惶不已。
“咱们与北边打了多久了!二十年!莫非这些人还不知道咱有多么痛恨鞑子军?好容易将他们赶回草原,咱中原才有如今的平安时光,他们是好了伤痕就忘了痛!为了钱,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两人皆垂首,除了发怒的老皇帝,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任何声响,连打扇的小内侍手脚都放得更轻。
“即刻将这悖逆的欧阳伦押进诏狱!咱要亲审!”
杨靖磕头:“臣遵旨!”
皇帝起身烦躁地在御座前来回踱步,“杨靖,我说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尸餐素位!还有那些御史,领着朝廷俸禄,欧阳伦干的这些事,就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杨靖不敢回答,一味顿首。
老皇帝猛地站定,眼里直勾勾地盯着蒋瓛:“你,这些日子不要管其他事,就将这桩案件的来龙去脉都给咱查问清楚!他一个驸马都尉,出不得京,居然能从江南将茶叶一路运出北疆?!到底与哪些人沟连交结,哪些人给他行了方便!?都要一个一个查探出来,所有人等,一例不得放过!”
“微臣遵旨!”
“还有这个周兴!堂堂一个都指挥使,居然给欧阳伦当了狗?!杨靖你立即派人抓捕周兴在京家眷,周家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论牵扯到谁,一旦侦知,立刻报与咱知晓!”
“微臣领命!”
“一个亲王,一个驸马都尉,一个都指挥使,还有这些公侯,身居高位,骄奢淫佚不说,还敢走私茶叶!好大的胆子!真当咱的铁律是吃素的?”老皇帝越说越气,一脚将箱子踢翻,里边装的事物顿时倾倒出来,“噼里啪啦”一阵响。
他余怒未息,又将御案上的东西也一把扫落。
“咣当”一声,砚台掉在地毯上,并没有砸碎,骨碌碌一连打了个几滚,墨汁溅到了杨靖与蒋瓛面上,他们也不敢伸手去揩。
虎子不敢做声,跪在地上收拾着,一一捡起再送回案上。
“说,这事和蓝玉有关系没有?!”
蒋瓛瞄了杨靖一眼,见他也在偷眼看向自己,两个跪伏在地的人对视了一眼,立刻深深伏下身去。
老皇帝勃然大怒:“有没有?!”
蒋瓛战战兢兢说道:“回禀陛下,蓝玉虽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为货物出关提供了方便。”
“不是他,欧阳伦的货运得出去?!”
老皇帝胸脯上下起伏,喘了半天气,才吩咐内侍:“蒋瓛,去叫李景隆来。”
“是,微臣立刻去传曹国公。”
传旨不是内侍干的活吗?陛下怎么喊起他来了?但是蒋瓛狡猾得很,立刻应下差事,但面上却是满脸的疑惑。
老皇帝立刻反应过来,指着虎子道:“快去。”
皇帝确实是老了,有时候有容易糊涂忘事,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冷酷、锐利。
垂老的老虎也是老虎。
一直端着金盘在旁边等候使唤的虎子立刻应了,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吩咐门外的小黄门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
终于有机会把那个金盘放下了,虎子心中一阵轻松。眼观鼻鼻观心,手捧拂尘站在一边。
“你们去罢!这事固然要查,北边也要继续盯着,还有蓝玉,叫他即刻回京陛见!杨靖,若是走了周兴在京的家眷,你就自己提头来见咱。”
蒋瓛与杨靖行了礼,倒退膝行几步这才起身往殿外走去。
出得殿门,也没有什么交集,既没有说话,就连对视也没有,不说他们原来就关系恶劣,老皇帝这儿也不希望朝臣们是铁板一块。
因此,他们表现得越不和睦,老皇帝才越放心。
何况蒋瓛深深明白,这位四十来岁的刑部尚书,看不起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应该说又厌恶又害怕,因为自己手里把持着不少朝政大臣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