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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不急不怒，轻轻在他俩的毛手背上各打一下，笑嘻嘻地说:“我没有工夫耍狗熊玩儿。”一扭身子，像小鱼儿似的从大汉的手臂间溜出去了。
这小丫鬟一会儿来一趟，不是来添檀香末，就是来送绣花巾，各桌江湖豪客有的已面红耳热，这张桌上依然酒菜皆无，只有那个气度轩昂的年轻人不言不笑挺身独坐。
小丫鬟第四回走来时，那两个拉过小丫鬟衣襟的彪形大汉，忽觉手背奇痒，抬起手一看，各人那只挨小丫鬟打过的手背上，赫然鼓起四个细细地黑手指印。他俩吓得啊的一声，恰巧小丫鬟到身旁，瞅着他俩抿嘴一笑，一招手，将他们两个脑袋靠在一起，在耳边小声说:
“你两个混蛋!如果还想要那只狗爪子，赶快去红楼门前跪着，等姑奶奶这边事了了再去放生。”
说罢转身走去。
两个彪形大汉一下子小了半截，畏畏缩缩地离开酒桌，悄悄向东边红楼走去。
草坪上西边那张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飞天玉鼠莫向忱，另个是巢湖巨盜车衡。莫向忱一反常态，不住纵目四望，神气十足，惹得临近的人嗤之以鼻。
将近二更时分，群雄酒兴渐浓，击节狂歌之声此伏彼起。那张铺着锦绣桌巾的桌旁，依然香烟袅袅，一人独坐。
突然从南面园门外传来一阵整齐如一的沙沙脚步声，听来足有十人之多。静夜传声，分外诡异。靠南边几张桌旁的人首先听到，接着你传我，我传他，转眼间连西北边引吭高歌的人也住了声。
不一会儿，由园门旁的古木荫中转出一队黑衣蒙面人，当先一人身材矮胖，后跟十人双双为伍，各个腰带倭刀，齐步并进，月光下黑影幢幢，如蜈蚣蠕动，更显得鬼气森森，诡谲可怖。
十一个人昂首举步，目不旁视，一直走到莫向忱身旁，分两桌坐下。人人将倭刀解下拄在膝间，挺颈腆胸，形同泥塑。周围二十几张桌旁的人像看了一出鬼戏，有一半人瞠目咋舌，噤若寒蝉。忽然一个脆生生地少女声音喊：
“快给我们娘娘端酒。”
众人循声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草坪东边那张桌旁已经坐了一位盛装贵妇，满头珠光宝气，一身锦绣如花，粉脸下遮着一条白丝巾。低眉垂目，旁若无人。早先坐在桌旁的年轻人侍立在一旁，小声对那个红衫绿裙小丫鬟说：
“难儿，不要大呼小叫，别打扰众位英雄月夜看跳鬼。”
年轻人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东南角上立即有一对年轻男女搭话:姑娘说:“驹儿，你看见过这种鬼戏吗像木偶一样，挺好玩儿。”
小伙子说:“可惜都是哑巴，比死人多口气，少个舌头。听爷爷说这玩艺儿叫海里蹦，胳膊腿不用拉线，自己会动。”
小儿女互相打诨，登时引起一片哄笑。西南角上有人接话：
“驹儿兄弟，这不叫海里蹦，叫泥里钻，趴在烂泥里，白天不敢露头，天黑了才敢出洞。”
听声音是任叶回。
那姑娘好像喜不自胜，马上说:“不管是海里蹦还是泥里钻，等一会儿我们抓两个，看看到底能钻还是能蹦驹儿，你干不干”
“干”。
“拉钩钩。”
“拉就拉。”
两人正说得热闹，那十一个黑衣蒙面人中突然大吼一声：
“住口!”
是那个领头的矮胖子，声音像砂子里面掺针，听来非常刺耳。
东南角上那姑娘亳不示弱，咯咯一笑说:
“你装哑巴还不让别人说话少来这套拉屎攥拳头——装凶!”
挺大个姑娘说俏皮话，轰的一声引起哄堂大笑。草坪东边桌旁的小丫鬟乐得弯下腰去，连那雍容华贵的娘娘也忍不住低头一笑，抬手在纱布下按了一下嘴唇。灯光下细指尖尖，白嫩如笋，宛如不食人间烟火。
那矮胖子被骂得火冒三支，一屁股将椅子坐碎，站起来双手挂刀，昂首四望，大声叫喊:
“我们武田门万里西来为了寻仇，有仇的我们必报，无仇的各位请便，如有插手，误伤莫怪。”
这倭寇久居闽浙一带，口齿虽稍拙笨，却字字清晰，说完几句开场白，听听无人接口，便又说下去：
“我们的仇人是武当派郭绶、郭绂和二云庄江万里夫妇。”
在场众人一听这伙倭寇竟公然向名扬武林的中州双义和二云庄主挑战，不禁凛然一惊。
中州双义和江万里还未答话，便听一个女人大声说：
“不是你的仇人是我，而是我的仇人是你！”
矮胖人闻声立问:“答话的何人？”
那女人说:“辛建侯的女儿辛桥。”
矮胖子身上一震，低声唸了一句:“辛桥？”
辛桥马上接话说:“不错，苏北辛桥，你若是还有点胆子，就该大大方方承认去过这个地方。”
矮胖子胸脯一腆，哈哈一阵狂笑:“你猜的不错，老夫四十年前在那里杀过仇人。”说罢，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扁鼻子阔嘴三角眼的苍老面容。
江万里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未等开口，郭绶已大声向在场众人说：
“这倭寇是伪称寻仇，别有居心。他们找江庄主伉俪报仇，何不去二云庄武当山不在关中，我弟兄久居中原，要找我弟兄报仇何须远来西安这伙丑类是久在闽浙沿海为恶的倭寇，是臭名远扬的武田门余孽，他们和建州鞑子一样，都是被东厂鹰犬买通来残害武林同道的。临潼道上与东厂走狗九宫刀宋钺、波斯日月神教的土鲁格，阻截江庄主伉俪的是他们前些日子暗害武夷双钩韩氏昆仲的也是他们。我弟兄早欲除之，如今送上门来岂不更好，请诸位暂作壁上观，容我弟兄捉鬼。”
东北角上那位高个蓝衣蒙面文士朗声说:“既是寻仇，就不但是你们找别人，别人也可找你。我就要找你们中的一个倭寇寻仇，他叫古贺正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