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个人情

　　陆文青到济南的时候安德诺已经在站台上等了一会儿，见到陆文青从车厢内走出，安德诺快步上前，双臂张开，给了陆文青一个标准的德国毛子大熊抱，做出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
　　即使是上次武器的生意没谈成，但像安德诺也希望能够和陆文青这种大客户长期保持良好关系。
　　更重要的是安德诺一直觉得陆文青不是真的放弃了购买中正式的想法，虽然自从价格没谈拢之后陆文青再也没有提起过中正式，但安德诺仍记得陆文青第一次看向那把步枪的眼神。
　　那眼神中蕴含着渴望。
　　所以为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奔驰小汽车，安德诺决定再努力一次。等完成今天的交易之后，他打算主动和陆文青提起中正式的价格问题。即使做一些价格让步，也要把这个大客户拿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陆文青上次说的一千支只是第一批的数量，如果做一些价格让步就能够拉到陆文青这个长期客户，那这个让步做的值。
　　两人在站台上寒暄几句后，陆文青在安德诺的引领下来到了瑞记洋行在火车站的货场上，陆文青要的无缝钢管已经装好了箱，整整齐齐摆在货场最前面等待验货。
　　安德诺把陆文青等人领到货箱前，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文青也没客气，让陈大正上前把货箱挨个打开，两个年纪略大的长工从队伍里走出，从身上拿出卷尺准备开始检验口径。
　　“等一下，陆，让他们停一下。”安德诺突然开口，冲着陆文青面带严肃的说道。
　　两个长工有些不明所以的回过头看着陆文青，陆文青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冲那两个长工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先停下。然后扭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安德诺，目光深邃，等待着他的解释。
　　安德诺没有和陆文青对视，而是走到货箱前的一个长工身旁，伸手从他手里夺过卷尺，面色真诚而又严肃的冲着陆文青发问道：
　　“陆，请原谅我的唐突，但你们怎么能用这么落后的工具来测量管径？就算你把这管子用作锅炉的烟筒也不行！这简直是对科学和工业的侮辱！”
　　这些陆文青有些愣住了，他本还以为安德诺是要阻止验货，没想到人家是嫌弃自家的测量工具太落后了。。
　　陆文青沉吟片刻，扭头看向那两个长工，问他们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测量工具，两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安德诺见两人摇头，心中略有得意，面上却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伸手招过来一个瑞记洋行在这里看守的员工，对他耳语几句，那人点点头快步跑到货场里面，过了没多久背着一个工具箱小口喘着气跑了回来。安德诺接过工具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件奇形怪状但陆文青觉得有些面熟的工具。
　　浮标卡尺。。
　　陆文青脑子里的物理知识存量只够告诉他这玩意儿的名字。。
　　“来，陆，让你的员工用这些。”
　　安德诺冲着两个长工招了招手，见他们没有过来，便扭头冲陆文青喊道。陆文青冲他俩点了点头，两个长工这才到安德诺身边，陆文青也跟了过去。
　　“这个东西你们会用吗？”陆文青拿着一个卡尺向两人询问道。两人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很抱歉，安德诺，看来今天你还得当一次老师。”陆文青略一沉吟，看向安德诺开口道。
　　“好吧，陆，我来教，你翻译。”安德诺拿出这些工具就是为了和陆文青搞好关系，自然不会拒绝，随口打趣了两句，然后现场给那两个长工和讲解起了浮标卡尺的用法。陆文青在一旁边当翻译边自己跟着学，陈大正本想跟着围过来，看见陆文青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之后陈大正略一思索，扭过头从后面的长工里面选了几个年轻机灵的出来，然后带着他们一起跟着听。
　　讲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围在安德诺身边的人包括陆文青自己在内，每个人在安德诺的指导下试着用了一次之后，安德诺一脸欣慰的拍拍手掌，表示对自己的教学成果感到十分满意，陈大正便领着刚刚学会的几个长工一起拿着浮标卡尺挨个的继续进行验货。
　　“安德诺，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陆文青面带真诚的向安德诺开口道。
　　这次安德诺还真帮了他的大忙，毕竟陆文青买这批钢管的本意是用来造炮的，今后需要用到精度测距的地方还有很多，现在掌握了这门技术，以后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陆，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安德诺故作大气的拍拍陆文青的肩膀笑着开口，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在中国久了，中国人最重人情，也最不愿意欠别人人情这事他是知道的。就冲陆文青刚才这一句话，刚才他的忙碌值了！
　　这下陆文青对安德诺的印象有些改观了，原本他以为安德诺是一个只会靠着洋行来漫天要价的人，现在觉得这个有着德国血统的英国佬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工作态度十分认真。
　　两人聊了有半个多小时，那边也验完了货，口径十分统一，没有问题，陆文青便让人开始检验质量。
　　和口径检验的小心精密相比，质量检验简直就是简单粗暴。
　　在一批口径相同的钢管中随意抽出一根放在天平一端，然后把其余的钢管轮流放在天平另一端进行称重，重量全部相同则代表品质规格是统一层次，然后接下来就到了陈大正的表演时刻。
　　从每批口径相同的钢管里边随意抽出十根，陈大正深吸一口气，拿着一把大锤就是一阵猛抡，一直抡的浑身大汗淋漓，然后喘着粗气让长工把被自己揉虐过的钢管挨个仔细检查完，结果和上次一样。除了掉漆，没有任何弯曲和坑洼，陈大正又亲自看了一边，然后冲着陆文青点点示意可以。
　　对于陈大正的检验方法，安德诺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这种方法看似简单，但实际上非常有效，是一种缺乏精密机械情况下的常用手段，只是最后一个环节他们一般都交给机械，哪怕是一台简陋的水力锤。
　　像陈大正这样不讲道理的猛抡，一点也不符合一个雅利安人的工业美感。
　　陆文青点点头，把早就等待多时的账房管事叫了过来，现场填写了两张交通银行的支票，从怀里拿出印章盖上红印，然后交给一脸期待之色的安德诺。
　　“祝贺你，也祝贺我们，安德诺，这项交易的成功将为我们今后的一系列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陆文青向安德诺伸出手说道，用真诚的面孔和目光继续画着大饼。
　　“是的，我们还会进行许多像今天这样双赢的交易。”
　　安德诺听出了陆文青的言外之意，脸色激动又认真的开口道。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陈大正安排账房管事领着长工们把货箱抬到可以装车的地方去，安德诺派了一个洋行的员工过去带路。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货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安德诺和陆文青陈大正三人留了下来。
　　安德诺和陆文青对视一眼，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两人走进了货场里面一间略显空旷的厂房，厂房的尽头竖着几张略显陈旧的圆形靶，上面弹孔密布，显然是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