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乡,借汝头颅一用

　　黑袍盯着从树林间现身的蓝甲巨人，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
　　“啧~啧~，原来是你……你那个会用毒素的同伴没有来吗？就凭你一个人也想为这个贱人出头？”
　　上尉没有回答对方，临阵跟敌人话痨不是他的作风；而是默默地握紧手中大剑，摆出了准备突击的姿势。黑袍见状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声，隔空对着上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区区一介战士也敢挑战预设了阵地的施法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罢，让你先跟我的玩具们玩一玩。”
　　说罢，黑袍随手一挥，从宽大的法袍衣袖中冒出一团黑气。那黑气甫一接触地面，顿时扩散开来。从黑气中接二连三地冒出一具具白森森的骷髅。
　　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青色的磷火，佝偻的脊椎骨像虾一样地弯曲着，苍白无血肉的手指骨上拿着斑驳锈迹的短剑、弯刀一类的兵器，部分还提着一面破烂不堪的盾牌。也不知道黑袍是从哪个古代战场挖来的这些阵亡战士，充当他的不死奴仆。
　　这些骷髅兵一现身，便挡在了黑袍和上尉之间，堵死了上尉突击的路线。
　　“给我灭了他！”
　　仿佛战场上的指挥官，黑袍以一个极其潇洒的姿势挥了挥手，骷髅兵们便如同得到军令一样，向上尉所在位置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喉咙里的声带早已腐败殆尽，骷髅们无法发出战吼。但是那一片白森森的骨架行动间发出连绵不断的“咯吱咯吱”声，却比任何战吼都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这样的阵势还不能将上尉吓到。同样是骷髅造型的金属面具下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蓝色的巨人举起大剑毫不避让地迎了上去，正面撞进骷髅海。
　　甫一交手，上尉便发现这些骷髅兵其实战斗力弱得很，尤其是防御力简直感人。即使是将手中的盾牌高举，也经不住大剑的一击；经常是连盾牌带后面的臂骨一起砍成两段，然后去势不减的大剑又砸上了单薄的骨架，将其砸得四分五裂。稍微麻烦一点的是，这些骷髅的动作比想象中要灵活。因为没有了血肉和内脏，身体的重量大大减轻，骷髅拥有着超越常人的速度和敏捷性，甚至还可以做出一些常人因为关节限制而无法做出的动作。而且它们还不怕死，经常使出以命换命似的招数。当然了，它们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根本无命可惜。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战士遇到这种敌人，肯定会头痛不已。然而星际陆战队显然不在此列。自信对方手中那可笑的残兵锈剑根本不能刺穿动力盔甲的防御，上尉也毫不在意地使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将周围一众骷髅攻击视为猫挠，只管不停挥动手中大剑，向着挡在眼前的骷髅拍过去。
　　挡在上尉面前的骷髅纷纷土崩瓦解，无一合之敌。今日上尉着实玩了一把亡灵版的无双。然而战斗进行了不久，他就发现：尽管他像拍苍蝇一样地消灭了无数骷髅，但是挡在面前的骷髅海依旧无穷无尽一般，没有减少的趋势。
　　仔细观察又发现：原来之前被他拍散架的骷髅，倒在地面上之后，就会有一团黑雾上来包裹住它。过了片刻黑雾散去，地面上竟然又是一具完整的骷髅，又爬起来继续战斗。
　　难怪打起来没完没了！
　　“啧~啧~啧~，吃惊吧？”
　　耳边又响起了黑袍那刺耳的贱笑声。
　　“这就是魔阵的好处，它会自动修复阵中的亡灵生物，不用我动一根手指头。现在明白了跟一位预设了阵地的施法者作对是什么下场了吧？你就等着被这无穷无尽的亡灵海淹没吧！”
　　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
　　上尉不禁也开始急躁了起来。他可以耗，但是他身后还有包括他的弟兄在内的数百人等着他去救援，时间拖长不知会有什么不良后果。然而挡在前面的这些骷髅虽然全是不值一提的炮灰，但是死皮赖脸地占据着空间。不把它们清干净，根本无法到达黑袍的面前。
　　黑袍一脸贱笑地看着被困在骷髅海中孤军奋战的上尉，精神极度亢奋，身体像打摆子一样颤抖。这种游戏是他最喜欢玩的：看着落入圈套的敌人作困兽之斗，使劲浑身解术也无法脱身，最后体力魔力耗尽而束手就擒，成为他收藏品中的一份子。在他的心中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想象，到底应该将这名武士的尸体制作成骸骨巨人，还是亡灵骑士？
　　就在黑袍满脑子意淫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不和谐的景象：在熙熙攘攘的骷髅海边上，竟然有一只骷髅在怠工！它孤独地站在一边，探着那光秃秃地脑袋，向着场中央战得昏天黑地的战团观望。
　　仔细看的话，黑袍认出了它是最新加入他的不死军团的那个。
　　“看什么看？在这看西洋景呐！”
　　黑袍来到这家伙身后，飞起一脚踢向它的骨盆。那只骷髅突然受此重击，捂着屁股（原来屁股的位置）蹦蹦跳跳起来。
　　“给我上！别想偷懒！”
　　黑袍指着其它骷髅正在奋战的地点，严厉地向这一个命令道。但是那只骷髅看着它的同僚们被大剑击碎，又被复生，然后又被击碎……上下牙床不停撞击着，浑身骨架打着颤，发出“喀拉喀拉”声，就是不往上去。
　　黑袍见状，气得鼻孔里面“哼”一声。
　　“生前是个耸人，死后还是一个耸货！——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黑袍伸出他那瘦如鹰爪般的左手，隔空一抓。那只骷髅便如同被原力摄取了一样，向着黑袍飞了过来。黑袍一把抓住骷髅的颈骨，将它提在手中。
　　那骷髅被黑袍扼颈控制，身体不停颤抖着，但是无法动作。它维持行动的魔力是黑袍赐予的；黑袍不让它动，它就只能当个标本。骷髅的眼眶中，两点磷火忽明忽暗，就像人类在眨着眼睛，仿佛在问：老板，你要干什么？
　　黑袍对着骷髅头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右手伸出，从骷髅身上毫不留情地拆下一根肋骨。肋骨在手，黑袍的袖中冒出一团黑雾，包围着这根肋骨一阵涌动。黑雾散去，黑袍右手中赫然多了一根长达三尺的骨矛！
　　虽然对自己的骷髅海战术有信心，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决定亲自参加战斗。黑袍高举着骨矛，对着场中央鏖战中的上尉略一瞄准，便用力投出。苍白的骨矛如同白色的闪电，向着上尉疾射而去。
　　“小心啊！”
　　上尉又拍飞了一只骷髅，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疾呼警告。他心中一凛，迅速将大剑横挡在面前——“啪”的一声，剑身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不由为之一颤。骨矛在玄铁大剑上撞得粉身碎骨，剑身上也留下了一个显而易见、无法忽视的小凹坑。
　　这一下已经不比挨上一发爆弹轻了吧？
　　上尉警觉地盯着骨矛飞来的方向。那里，黑袍正一脸恼火地瞪着趴在地上的梦魔。本来刚才趁着战斗吸引住了黑袍的注意力，梦魔偷偷摸摸地想要爬离战场。但是在看到黑袍试图对上尉展开偷袭后，“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一声，在解救了上尉的危机同时，也将仇恨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贱人！我差点忘了你。不过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拾缀你。——我要用最大的一根骨头，从你下面的嘴里插进去，再从你上面的嘴里穿出来！”
　　黑袍说到做到，他当即从手中骷髅身上选取了最大的一根股骨，在手上化作一根巨大的骨矛。这根骨矛比刚才那一根长许多，足有近两米。看来黑袍要学穿刺公，给梦魔来个行为艺术的所言不虚。
　　梦魔看见黑袍手中的这件“凶器”，脸上大惊失色。“她”慌不迭地手脚并用，试图爬得离这个煞星远远的，但是黑袍之前对“她”下的禁制效果犹在，所以手脚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看着眼前这个叛徒徒劳无益的垂死挣扎，黑袍高兴得浑身发抖。
　　天下只有我负人，世间岂容人负我？
　　去死吧！叛徒！
　　就在黑袍要向梦魔投出骨矛的一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色的物体带着呼啸风声，旋转着向黑袍砸过来。那物体还未及近身，只见黑袍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面由白骨组成的盾牌。骨盾与那黑色物体在空中相撞，“啪”的一声巨响，骨盾炸得粉碎；然而黑色物体也失去了动能，“哐当”一声落在黑袍身前的地上。若有人仔细看，原来这是一把黑色的大剑。
　　上尉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手中的大剑当作投射武器向黑袍扔过去。虽然这一下未能击中目标，但是也打断了黑袍的杀招。保命优先的原则下，黑袍跳到了一边，又跟上尉拉开了不少距离。
　　虽然失去了武器，但是还有一双铁拳。上尉拳脚并用，在骷髅们的围追堵截下硬生生地杀开一条路，冲到了倒在地上的梦魔身边，将对方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啧~啧~，我该说你们郎情妾意，还是狼狈为奸呢？……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黑袍阴森森地盯着对面那两人，嘴里幽幽地冒出一句吐槽。
　　“去死！你这个死人脸！”
　　开战至此，上尉终于忍不住爆粗口问候对方。
　　“嘿嘿！死鸭子嘴硬。让你看清楚今天是谁死！”
　　黑袍狞笑着向上尉举起了准备许久的骨矛。苍白色闪电又一次射出，击中了上尉脚下的地面。像是挨了一发长杆穿甲弹，铺石的地面骤然炸开，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然而上尉早已在此之前就敏捷地跳开，动力盔甲的功率输出赋予他即使抱着一个人也能行动自如的敏捷性。
　　躲开了这一击的上尉却没有向前，而是转身向着巨石阵外飞奔而去。莫说失去了手中武器，带着一个人质更是没法全力作战。现在这种情况下，及时撤退然后重新组织攻势才是一个指挥官正确的选择。
　　然而对手又怎么如他所愿？
　　“想跑？做梦！——看你们往哪里去！”
　　黑袍在后面大叫着，紧接着地面一阵颤动，地动山摇。沿着巨石阵的边缘，突然从地下冒出了像墙一样的堆叠骨头，将巨石阵围得水泄不通。
　　上尉在骨墙前止步了。
　　啧~啧~啧~，像乌鸦叫一般，黑袍得意地笑着。现在的形势已经如同关门打狗。刚才被甩下的骷髅大军在黑袍的指挥下，又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围了上来。
　　“绝望吧？痛苦吧？哀嚎吧？”
　　黑袍有个毛病，话痨。喋喋不休是他的特色，不但要在肉体上毁灭他人，还要在精神上摧残他人。他特别喜欢看到别人对他极度不爽，但是又不得不忍受物理和精神上双重攻击的样子。
　　“跪下来乞求我吧！让我给你一个痛快，让我给你一个全尸——当然我是肯定不会如你所愿的。”黑袍兴奋地搓着手说道。
　　“玛德纸张！给我闭嘴！”
　　上尉刚才不过在思考问题而已。
　　“我说你啊——”
　　上尉对着怀抱中的梦魔说道。
　　“什么？”
　　“——你有翅膀是吧？”
　　梦魔揉着迷糊的脑袋思考着上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然而还未等“她”理出个头绪，突然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个人行动了。
　　上尉高速向挡在他和骨墙之间的敌人冲过去。拦路的骷髅眼见敌人冲过来，没剩多少智商的它们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然而敌人却很快就从它们眼前消失了。
　　上尉高高地跃起，跳到了骷髅们的头顶上；然后就在某只骷髅傻乎乎地抬头看天时，一脚踩在它的光头上，借力完成二次跳跃。
　　“哗啦”一声，那只骷髅的大腿骨折断了。从脊椎骨开始，整个骨架在突如其来的重力作用下开始崩溃，最后化作一地碎骨。但是拜它无私的牺牲所赐，上尉达到了正常跳跃难以企及的高点，然后就在最高位置，双手猛地一发力。
　　“啊————！”
　　梦魔在空中旋转着化为了一颗流星，去指引宅男们的人生方向去了。
　　将碍事的人质扔过墙对面去的上尉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地面被踩得龟裂下陷的同时，也将附近一片的骷髅兵都震飞。
　　“不错嘛。它是安全了，你呢？打算投降吗？”
　　黑袍玩味地看着上尉的自救行为，出言讥讽道。
　　“怎么会呢？——我们才刚刚开始。”
　　上尉抓起地面上还没有爬起来的一只骷髅兵的双脚，将它倒提起来。然后不顾对方的反对，三两下就将它的双臂骨扯了下来。化作了一条“骷髅棍”的可怜虫就这样被上尉挥舞着，又杀入合围上来的骷髅海中。
　　有句歌唱得好——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好！我们这边也应该努力不是吗？”
　　黑袍征询意见一般对着抓在手里的骷髅说道。骷髅闪烁着眼窝里的两点磷火，仿佛在求饶。然而老板又岂会真的征求员工意见？黑袍毫不客气地接二连三从它的身上拆出骨头，在手中化作根根骨矛，向着在场中来回冲杀的上尉投去。
　　不过不得不说黑袍的准头实在是太差了一点。投出的骨矛大多数都在上尉的躲闪下落偏了；少数几根有可能打中的，都被上尉丢出手中的“骷髅棍”抵消了。然后上尉又冲入骷髅群中，不多时手上又多一条“骷髅棍”。
　　“这样下去不行啊。”
　　一来二去，黑袍手中的骷髅已经被拆得只剩一个头颅了。他端着手中的骷髅头，凑到面前，与骷髅眼睛对视着。骷髅眼中的磷火已经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熄。
　　老板，你看我已经只剩一个头了。饶了我吧！
　　黑袍“嘿嘿”地一笑。
　　“老乡，借汝头颅一用！”
　　“啪”一声，黑袍手中的骷髅头爆炸开来，炸得灰白色的骨粉漫天乱飞。在这一片飞飞扬扬的骨粉中，现出了一个惨白色的光球。那光球上，隐约竟然映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给我追！”
　　黑袍一把将光球丢了出去。不像之前的骨矛那么迅捷，光球在空中以晃晃悠悠的速度慢慢地飞着，看样子似乎不可能击中任何目标。然而神奇的是，这光球居然会不断变换方向；随着场地中央战斗中的上尉不断移动位置，光球也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躲不开了！
　　面对着像跟踪飞弹一样追过来的光球，上尉只能故技重施，将手中武器向光球丢过去。然而活见鬼的是，那光球仿佛是活物一般，灵活地绕开了丢过来的“骷髅棍”，以一个曲线弹道向着上尉飞过来。避无可避之下，上尉只能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准备靠动力盔甲的防御承受这一击。
　　“轰隆”一声，如果说刚才的骨矛是穿甲弹，那么光球就仿佛是大装药高爆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包围的骷髅群瞬间撂翻一大片，人为地清出一大片场地。
　　“终于解决了吗？”
　　黑袍满意地看着场地中间炸出来的一个大坑。被爆炸掀起来的灰尘逐渐散去，现出坑底的景物。黑袍的眼球瞬间被其中的某个事物吸引，两只眼珠子几乎脱眼眶而出。
　　“怎么可能？——你居然没事！”
　　蓝色的铁甲巨人从坑里坚定地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目视可以判断他的盔甲表面甚至没有产生一丝伤痕，更不要说给其下的肉体造成伤害。
　　黑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法术观发生了动摇。刚才那发“白骨之魂”倾尽了他的全部法力，而且得到了魔法阵的加持。就算是以皮厚血多著称的食人魔，也该被炸得尸骨无存。然而这样的攻击却连给对方造成困扰都谈不上！
　　或许是干扰不再，或许是心态改变，在黑袍的奥术视野下，他现在才发现对方的盔甲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仿佛是一层稀薄的镀金层。
　　“这是……龙血沐身？！”
　　黑袍颤巍巍地伸出他的枯指，对着上尉隔空戳着，嘴里已经口不择言。
　　“那天分手以后，你们究竟做过什么？”
　　上尉活动着拳头的手甲，简洁明了地回答了对方。
　　“做过你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