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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南市看守所。
“来根烟。”
邓江安一坐下，开口就问。
毛矩从兜里掏出一包，抽出一直，隔着桌子抛了过去。
邓江安一把抓过，深深地闻着、吸着，恨不得把里面的烟丝都抽出来，揉碎了，塞进鼻子里。
之前的黑眼圈又深了一圈，深陷的脸蜡黄泛青，迷蒙的双眼没有了上次那种潇洒的果决。这种情况毛矩见识过不少，越是临近上庭或者宣判，对人越是煎熬。听老前辈说，不少可能会判重刑的嫌疑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出现自残或者寻死的行为。
其实这种体会，只要是参加过高考的人都深有体会，无论之前的牛逼吹得多么响亮，抓起电话按下查分号码的时候，都难免手抖呼吸促。
而如今，邓江安也到了查分的时候了。
“我去过你家了。”
毛矩冷不丁地跳出一句。
邓江安一愣，头低了下去，顿了顿才问道：
“他还好吧？”
毛矩点了点头，也没理会邓江安看没看见，答道：
“方叔在照顾他。那天我还请他们俩吃了顿饭。”
“谢了。”
邓江安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老爷子胃口挺不错的。那天他一个就吃了两盘饺子，比我都还能吃，呵呵。”
见邓江安没什么反应，毛矩缓了缓，接着说道，
“临走时，老爷子还把剩下的饺子都打包走了，是一个个地塞进衣服的口袋里装走的。”
邓江安的头猛地抬了一抬，便又低了下去，而下垂得更深了。
毛矩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是拉家常似的，慢慢地说道：
“他说是给你带的。
到了晚上，我再上你们家的时候，看见老爷子大半夜里在包饺子。馅是三鲜的，不过你爸盐放多了，我尝了下，咸得齁人。那次上门我可是亏大了，本来想着找他问些资料的，谁知道给他一把拉住了，一边帮忙包饺子，还得一边听他在唠叨。
从你穿开裆裤的时候说起，小时候怎样可爱怎么乖巧，到了学校里学习成绩怎么好，年年都是年纪前三，还懂踢足球，还懂弹吉他。你读五年级时给他和你妈做的那首歌，他还记着呢，当着我面哼了一整晚。老爷子也真是的，你从小到大得过的奖一个个记得一清二楚，却忘了数自己究竟放了几勺子盐，呵呵。”
邓江安的肩膀微微地在抖动。
“他是什么都忘了，但唯独——就是忘不了你。
我知道，你主动背锅，为的是拿钱给你爸爸。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要的真的是一间孤独的房子吗？
没有你，再大的阳光也照不暖他的心。”
头还是没有抬起来，但一滴滴地水珠从脸颊划下，顺着下巴，打在冰冷的桌面上，在无声的会见室里响起一声声清脆的“嗒嗒”声。
“老爷子包了很多饺子，也不舍得让我多吃几个，全都塞冰箱里了，说是留着过年吃。我想到时候我会去帮忙吃几个吧，要不，可就都浪费了。”
毛矩没等邓江安应话，起身就往铁门走去，
“这烟，要真没火，就戒了吧，能活得更舒坦些，更安心些。”
“毛律师。”
手刚摸上铁门，声音在背后追了过来，
“在大院东北角，那里有对废旧的花盆，下排右起第三个，里面有个U盘。你要的，全在里面了。”
毛矩转过身去，看到一张全是水迹的脸。
“你说，我还有机会出去，吃上一顿我爸做的饺子吗？”
“嗯。一定有。”
毛矩重重地点头，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邓江安笑了。
毛矩也笑了。
......
“这次的案子，办得不错。”
郑伯秋翻开桌面的雪茄盒，挑出一根，用开口剪一刀裁掉了雪茄帽。
当马把屁股转过来的时候，巴掌一定要第一时间跟上。
毛矩识机地拿起桌上的瓦斯打火机，凑了上去。
郑伯秋突出一圈浓烟，用手指虚虚点了点毛矩，笑着说道：
“没想到，还真的让你这小子给办到了。”
“嘻嘻，名师出高徒嘛，这点小事还不是猫吃小鱼干——简单？”
毛矩也在对面葛优瘫状坐下。
郑伯秋没理会他那无赖的坐相，估计也是教无可教，彻底放弃治疗了，只是继续说道：
“昨晚和几个老朋友小聚，检察院那边的老陈也在。虽然嘴上说是怪罪我们连累了他要把案子退回来补充侦查，还一个劲瞎扯着要我请他吃饭，其实啊，他心里头乐得不行。邓江安这次交出来的证据，牵扯到一大批人，甚至还有不少是系统里面的。他要是把这案子办好了，估计明年很有机会把头上的‘副’字给摘掉了。”
“那......邓江安呢？”
毛矩最关心的只是这个。
“因为他交出的材料里，还牵涉到别的侦查机关没有发现的案子，金额还比较大，如果查证属实，那算是认定重大立功了。而且，他又把自己侵占的那部分钱全部都交了出来，应该不会判得太重的。你放心，这事我会跟检察那边通通气的了。”
“谢师父。”
毛矩见郑伯秋没什么话交代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对了，你师母让你周日过来吃晚饭。”
临到门前，郑伯秋突然想了起来，吩咐了一声。
“好！很久都没喝师母煲的汤，正想着这几天过去蹭饭呢。”
“可别忘了哦，要不她教训你的话，我可是一句都不会帮”
“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