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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一滴水落回水盆,像是掉入平静湖泊的石子,荡漾起层层水纹涟漪。
镇南郡主看着不断扩张的水纹,眉眼间流露出痛苦。
她的脑海之中,也有涟漪在晃荡,一圈又一圈,像是要将她的脑袋给撑大一圈,方肯罢休。
“郡主,你怎么了,需要奴婢去请医师么?”
丫鬟紧咬嘴唇,生怕惹得面前这位身份尊贵,且脾气古怪的女子不高兴。
“没事,你下去罢。”
镇南郡主挥了挥手,随后,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装了热水的水盆边沿。
喀嚓——
以水盆边沿为起点,一层冰霜急速覆盖整个水盆。
方才水汽氤氲的盆中热水,已在瞬息间结冻成冰。
两手抓着水盆的丫鬟,面色惨白。
她的一双玉手,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刺骨的寒意令她止不住地颤抖。
“下去罢。”
床上,眼神冷漠的镇南郡主,已经起身穿衣。
在将盆中水冰冻之后,她脑海中的涟漪,也像是被一并冻住,再掀不起风浪。
“不知不觉,这种头疼之症,已经陪伴我十三年了啊。”
镇南郡主如此想着,嘴角掀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她打开了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一株桂树,这也是她十三年前所种,今已亭亭如盖。
如今正是桂花开的时候。
所以刚做了噩梦的镇南郡主徐清颜,在嗅了好几口桂花香之后,绽出了丝丝笑容。
她在缠绕着桂花香的风中,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映照出她的面容。
卸去了浓厚的妆容,她的脸白皙得有些不正常。
并且,脸上的线条也多出几分棱角。
“呵——”
徐清颜指间划过自己那张脸,有些凄艳地笑了起来。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
偌大一座镇南王府,回响着她一个人的笑声。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别的声音。
这是权力的体现。
可是徐清颜早已经厌烦了这种权力。
她只觉得太孤独。
镇南王子嗣又如何,修行天赋大燕第一又如何?
举目望天下,当真是无她这般人。
寻觅十三年,却没有找到一个和她同路的人。
“幸好,我在南岛镇,遇到一个你。”
徐清颜脑海中浮现出苏牧的样子。
于是她笑声中多出几分温暖。
她去南岛镇,本是想看一看那具血尸,想看一看那位让自家姑姑,荒唐了十八年的男子,究竟长了个什么样子。
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苏牧,和她同路之人。
“苏牧,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本心,还没有意识到,整个天下,只有你我二人同路。”
“所以,你现在选择与我背离,我并不怪你。”
徐清颜轻声呢喃,眼神迷离。
她打开了许多脂粉盒子。
这是从南岛镇买回的脂粉,虽然质量不是顶好,可却是她这十三年来,最为喜欢的几款脂粉。
月光洒下,她当窗理云鬓。
脂粉一点一点上在她的脸上。
十三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用心地上妆。
只是上着上着,她又蹙起了眉。
心头想着,若是苏牧最终还是拘泥于世俗,不愿和她在一起,那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萦绕徐清颜心头,令她化妆都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
徐清颜终于展眉一笑。
这个问题,其实苏牧早就给了她答案啊。
她因为自己那荒唐的姑姑去到南岛镇,然后遇到了苏牧。那么,她也如姑姑一般,不就可以了么?
十八年前,那位大燕金科状元,被她姑姑关在阁楼中爱了十八年。
这件事,整个大燕皇室都觉得荒唐。
遇到苏牧之前,她也觉得荒唐。
可现在不同,她突然就很能理解姑姑的做法了。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就要想尽办法,将他留在你的身边。
至于用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了。
“苏牧,你会喜欢哪一座阁楼呢?”
徐清颜脑海里掠过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阁楼。
最终,她脑海中只剩下一座阁楼。
名为明月楼。
坐落在钱塘城西北。
正所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西北的明月楼虽然没能与浮云平齐,可她总能想出办法,让苏牧觉得这座明月楼,是与天上浮云齐高的。
只要逃不出去,那就是“上与浮云齐”的高楼了吧。
“嗯,明日便叫人找些工匠,将那座明月楼重新修饰一番,如果能再加固加高一些,那就是极好了。”
徐清颜脸上笑容灿烂。
她上妆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每上一点妆,她身周不知何时生起的冰霜,便往外扩张一些。
等到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点头之后。
半座镇南王府,尽是刺骨冰霜。
那座开满桂花的桂树,已经成了一株“玉桂”,花香凋零。
徐清颜看着那株被冰霜覆盖的桂树,眼睑轻抬,却没有丝毫怜惜意味。
她拿起一片唇脂,双唇一抿,两片唇便变得鲜红一片,像是要滴落的血。
化妆,她一向都喜爱浓墨重彩。
所以呢,她也不觉得这唇被唇脂染得太过妖艳吓人,反倒是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将夹在之间的唇脂,轻轻抛出。
这一片鲜红的唇脂,便在月光下飞旋,钉入了“玉桂”之中。
然后轰然破碎的“玉桂”,零落成泥。
徐清颜就在冰霜之上,缓步而行,像是一尊冰雪王国帝王座上的女皇。
正要去往那座在钱塘城有些名气的客栈。
小榕阁。
……
万家灯火暖春风,虽然如今临近八月十八,风早已不是春风,不过凉风习习,还是让人喜欢得紧。
钱塘江潮降至,整座钱塘城,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苏牧和吕祖在熙攘的人流中穿行。
最终,在一人堆外驻足留步。
吕祖很喜欢这种烟火气,也不顾了身份,看着攒动的人头,就像一位普通中年人一样,用力一挤,就来到了人堆的最里边。
苏牧无可奈何,他还等着吕祖向他解释刀术与刀意呢。
于是也只能效仿吕祖,像一条滑溜的鲤鱼,钻进了人堆最里边。
这才看到,原来是有两位汉子,正在表演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