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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复姓申屠,名叫彰华,申屠彰华。朋友们都叫我申屠。
拿惯常用语来说,我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中科院地质所的工程师,这里要用过去式;母亲是省城鹤鸣市一家重点中学的美术老师,这里,也要用过去式。
我当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但若是从家庭感情、父母创造的教育环境等几个方面来讲,我说自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也许并不过分。父亲和母亲在大学里一见钟情,毕业三年后结婚,又过了三年有了我。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我敢赌任何东西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我出生后,一家三口,用其乐融融来形容,恐怕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即便是在最恶劣的情形下,他们也从没失去过希望。
当然我也从没让他们失望。学习考试这类字眼对于很多人是噩梦般的存在,而我却在这方面游刃有余。事实上,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年级第一名。后来发现我特别喜欢计算机,同许多其他家长不同,他们从不限制,反而尽力提供机会,让我自由探索。
父母是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工作的那类公民。他们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有存款,我是这个过程的见证人,从而让我知晓,只要坚持自己的事业,就一定能有所成就。父亲说,他们攒下一笔钱,等我高中毕业,就资助我去美国大学念书。
就在我天真地以为人生从此就像高铁轨道一般平直往前延伸的的时候,高一那年,全家的命运几乎在一夕之间发生了改变。有时候,生活从天上掉到地下,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当然,后来碰到了柯澜,我的命运又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不过在讲到他之前,请允许我把自己家里的悲惨遭遇简短说完。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坏事似乎总挑那种天气),入睡之前,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调试一组程序,不同的编译选项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结果,我有点恼火。父亲推开了我的房门,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从来都是先敲门,然后再进来的。
“小华,我们得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走?去哪儿?什么来不及?”
“没时间解释了,走吧。”
“到底去哪里啊爸?”
“搬家!”母亲跟着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我得整理整理……”我想,这恐怕是此时唯一合理的回答吧。
“快上车!快!快!”父亲几乎是把我拖着走出了房门,我只记得顺手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那根电源线还在地上一路拖着,客厅里满地都是纸片。
父亲开着车,一家三口连夜从省城赶到东海。在那里,家里为了投资买了一套单身公寓。买的时候价格很便宜,后来价格也没怎么涨,因为地段不好,也一直寻不到租户,那小区简直是个鬼城。已经简单装修过了,也有一些必要的家具。
到达之后,我们刚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开灯,一伙彪形大汉便把我们三人一下制住了,他们打着手电,全都蒙着脸。
当他们把父母全打晕在地的时候,我闻到了死神的气息。不怕别人笑话,我真的尿了裤子,真的,那种死到临头的清晰感觉,直到如今还会偶尔侵袭我的睡梦,令我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
其中一个蒙面大汉走到我跟前,拎小鸡一般把瘫软在地的我拎了起来。
“你爸爸移民加拿大,你妈妈在东海康宁精神病医院治疗。给我重复一遍。”
“什……什么?”
我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记,我跪了下去,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来人用低沉的嗓音再次命令道。
“你爸、你爸爸移民……哎呦……”我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脑袋冲前趴倒在地,母亲就直挺挺地躺在我的眼前,呼吸均匀。
最后我终于勉强记住了他们要我记住的内容。他们绑起了父母,在他们嘴巴上贴了胶带纸。临走的时候,那个蒙面大汉丢下一堆文件。等他们走后,我看明白这是“证明”父母去向的一些文件。他们准备了多久?他们想干什么?父亲到底有什么能耐?我当时一无所知。
“三天以后,你可以随时去康宁医院看你老娘。不过,要是任何人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她就——”蒙面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的心脏随着这记动作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丢下一包东西就扬长而去。我开了灯,拆开一看,惊呆了,是十多万元现金。我简直被一系列眼花缭乱的事情搞晕了。这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让您受惊了”?我去你姥姥的,这算什么?
为了能看到我母亲,我只能等满三天。我记不起来这三天是如何度过的,一个美满的三口之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长时间一直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尤其是当我在康宁医院看到母亲的第一眼,这还是我母亲吗?三天时间就能让一个丰满的人变得如此憔悴,三天时间就能让一个幽默乐观的女人变得跟像朽木一般就要烂掉的女巫?
三天时间就能让一个母亲完全不认得她的儿子?
三个多月过去了,我也只能慢慢接受了现实。一开始我几乎天天去看母亲,后来重新上了学,变成一个星期一次,后来一个月一次。碰见柯澜的时候,我好像已经三个多月没去看过她了。
重新上学也是早已被安排好了的,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我没注意,转学文件其实也在那叠文件之中。
转入的那家中学在当地属于一般类型的高中,跟我在鹤鸣的高中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那学校的老师们都把我当成香饽饽,可我开始厌恶身边的一切。虽然我在学习上依旧无人能比,但在生活上、纪律上开始变得自由散漫,开小差、旷课、逃学、上网吧、谈恋爱,随心所欲,除了打架不会(心里也有阴影),可以算五毒俱全。如果让我再回到原来的高中,估计名次起码得跌到二十开外,不过在东海这个学校,不管怎么折腾,我依旧是全年级第一。
我知道老师们对我越来越看不惯。那又有什么关系?打架的时候,谁的拳头硬,谁便是老大;生意场上,那就得比谁的钱多;学校里我成绩好,能拿我怎么办?
在所有相关的老师中,班主任猪头(他姓朱,当然)是最看不惯我的。不过我不怕他,一开始他处分过我好几次,的确震慑了我有一段时间,但后来我看穿了他的把戏。你还敢再处分我?你敢让学校不得不开除我?有种你试试看啊,你敢把全校多年来唯一能考上清华的学生开除掉?你敢把你这辈子教书以来唯一可以吹嘘的成果断送在你自己手里?
他当然不敢。
所以他没办法。可他还是得表达他的愤怒,于是在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的总分中他扣去我整整一百分的所谓“态度分”(你有听说过态度分吗),让我从年级第一变成年级第十五。那好,既然你给我一个“态度”,我也得给你一个态度。春节不是快到了吗,我就琢磨着如何送他一个新年礼物。
说来也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交警电脑系统的漏洞。基本上所有政府部门的计算机管理水平全都低下得令人发指,这本身是个小常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黑它们,这就跟一个成年人绝不会去找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麻烦一样。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把父亲的车牌号码输入交通违规查询网站查一查,因为那天他们把这辆车也开走了。我知道查不出什么结果,但这也许是儿子表达对父亲思念的一种方式吧。放了寒假没事,我又查了查父亲车子的违章信息,当然没结果,然后我手指一动,随便输入了一条数据库查询语句。一般说来,这类“注入SQL语句”漏洞这几年已经广为人知,我根本没指望获得什么结果,但令人无比惊讶的是,查询结果哗哗地返回。
成年人不会去找一个幼儿园小朋友打架,这是没错。但如果那小朋友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手里捧着一大叠钞票,那么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就会上去管教管教,跟他说说道理。黑客世界也是如此。于是我就想办法黑进交警网站,改了它的主页,留下警示,顺便把猪头驾驶证的分数也扣了一百分。
后来要不是我在网吧吹牛,猪头还不至于明白是我干的,带人来抓我。当时我喝得稍微有点高,快过年了嘛,又玩得手顺,少年意气,一时兴起而已。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猪头上串下跳咆哮那样子,现在想起来都好笑,“你扣了我一百分,你竟然扣了我一百分!”哈哈——。
本来大过年的,在支队拷我一个晚上也就差不多了,再说我认错的态度也极其良好,那几个搞电脑的更是一个劲儿地以“高手”、“师傅”相称,警察有时候也好说话。不过猪头说正因为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一定要亲自来“接”我出去。接着,他该来接我出去的那天又特意不来,好让我在支队多熬一晚上。
说起来还得感谢他。要不是多拷这一晚,我不知道我以后的人生会怎样,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命运这玩意儿真是奇怪得很,它总是跟你在捉迷藏,让你弄不清下一次它会在哪儿等着你。
2006年正月初五的晚上,东海交警支队的临时拘留室,就在那里,我遇见了柯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