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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尤低头做沉思状，“若是不上报，被总部知情的话，怪罪下来，我们恐怕不太好交代。”
“兄弟这话说得是没错，”程百道：“只是，上报的话，我们同样会有麻烦……”
“哦？什么麻烦？”
“不悔兄弟，你刚加入集团不久，所以有所不知啊……”程百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忽然上前似乎想要勾住不尤的肩膀，只是不尤的体形比他高大一些，又加上他们身上都背着一个硕大的喷雾器，他无法做到这个动作，因此他只能把小臂放在不尤的肩膀上，以示亲切。“我们集团内部并非别人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啊！”
“这话怎么说？”不尤表面不露声色，实则已经绷紧了神经。
“其实我们内部成员是一盆散沙，人心不齐，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经常发生勾心斗角的事情，因此滋生矛盾、不和、以及恩怨。如果我们把这样的消息上报了总部，总部听到这样的坏消息，难免发怒，到时候我们还是要承担一些后果。而且不单单是这样，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是我们把消息上报给总部的话，就会合伙非难我们，他们即便不敢明面上把我们怎么样，但在暗地里给我们使一些绊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程百的声音低缓而颇有磁性，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的内容也很吸引人。不尤似乎真的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低着头，听得有些入迷。
这时，不尤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冰凉的触觉，这冰凉如同针一般刺痛了他的神经。其实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这一瞬间短得让人心颤。但这一瞬间的感觉却是那么的清晰和真切，仿佛时间都被凝固，于是这感觉被放大了无数，使他的灵魂不自觉地颤栗——这感觉他不算陌生，他知道，这是死神将要降临的前奏。
不尤跨出一步，身体一转，大刀一带。一条手臂飞了出去，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不尤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仿佛他早已提前知道了对方的预谋。
“啊……”惨叫响起，程百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不尤，“你……”
不尤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刚才随和亲切的样子。他瞥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手臂，以及手臂上抓着的一把发着寒光的匕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你果然是那个凶手！”程百一边吐着血沫一边吼了一声。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知道死了一个人。”不尤摇摇头说：“早知道我应该把尸体埋起来的。”
“你……”程百突然一脸哭相地对不尤道：“不悔兄弟，不悔兄，哦不，大哥！大哥，求你，求你饶我一命，我跟你无冤无仇，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求你，求你放过我。”他的断臂正在汩汩地淌血，仿佛那些血都不要本钱一般，这使他看起来十分凄惨。
“当初，我们没有的罪过珠峰集团，你们珠峰集团也没有放过我们，”不尤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一百多个兄弟，全被你们杀了。”说完露出凶狠的表情，他抬起染血的大刀，一刀朝他劈了过去。
程百向后一退，想要躲闪，然而他重心不稳，一下跌倒在地。
不尤一愣，他本以为对方已经打算束手待毙，没想到居然会闪开这一刀。他大意了。
程百借助完好的左手不断地向后挪动着身体，嘴里说着，“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尤怒吼一声，“要怪，就怪你是珠峰集团的走狗！”说完如同猛虎一般扑了过去。
一声震彻灵魂的惨叫响起。鲜血如同泼墨一般飞洒在了不尤的身上。
鲜血是滚烫的，这血浇到他的身上，浇得他头脑一阵发热。
他体内的血液好像也沸腾起来了，他的眼睛都开始有了血丝，眸子也泛着红光——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尤叔叔。”
这时，一个男孩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平淡无波，没有一点感情，可作为一个孩子的声音，它原本清澈透明的本质依然存在。
这种本质足以让人感觉到一种天真和纯粹。
不尤捏着拳头，努力将体内的热血压了下去。头脑也开始慢慢恢复冷静。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他才知道，刚刚盘桓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的东西，是戾气。
一个人在杀了人之后，难免都要沾染上一些戾气。
何况是在没有非杀不可的情况之下——不尤不得不承认，程百向他求饶的时候，他的内心动摇了，他的内心没有像以前那么坚定。因此，在杀他的时候，他的心境并不牢固，那会儿，他竟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程百虽然是珠峰集团的一员，但他当年或许没有参与过围杀他们大兵佣兵团，也没有在他逃亡的时候参与过对他的追杀，他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只是一个曾经与他不尤没有任何瓜葛的人而已。然而，不尤还是将他杀了，如同一个侩子手一般收走了他的生命。那一瞬间，他浑身充满了戾气，他感觉他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喃喃自语了一声，“我不该杀他的么。”
他忽然长叹了口气，“不杀的话，又何以复仇，何以告慰死去的一百多位兄弟的英灵？”
“只是，我这样，真的是在复仇么？”他忍不住自问，“为什么我没有复仇后本该有的那种痛快之感……反而内心更加沉重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心里积郁着一口浊气，令他感觉非常不痛快。
他张开嘴巴，想要大喊一声。
“不尤叔叔。”
这时，牧白再次喊了他一声。
“……”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他正想发泄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打断了。
“干什么！”不尤冷漠地看向他。
“……”牧白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眼神，目光不禁闪烁了一下，“不尤叔叔，你想杀我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既没有委屈，也没有害怕。
“你害怕么！”不尤脸上还沾着血，可以说，他身上都沾满了血，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冷酷和残忍。
“我不怕。”牧白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不尤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过了头，不再看着他，道：“我确实不会杀你，我只想大喊一声而已。”
“那你就喊吧。”
“……我现在，喊不出来了。”
“哦……”牧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感觉很难受么？”
不尤沉重地“嗯”了一声。
“是因为你本来不想杀他的么？”
“我……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曾经到底有没有杀过我的兄弟，我也不知道我跟他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恩怨和仇恨……”不尤平静道：“可能没有，甚至他曾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有些听不太懂。”
“……”不尤沉默着理了理脑海里的思绪说：“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可能并没有仇恨，因此我也就没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他不是珠峰集团的人么？”
“……是。”
“你不是跟珠峰集团有仇么？”
“是。”
“那你跟他怎么会没有仇恨呢？”
“……”不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只好说：“或许有仇吧！”
“以后再遇到珠峰集团的人，你杀还是不杀呢？”
“……应该会杀吧。”不尤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已经了。”
“如果你不想杀，就让我来杀吧。”
不尤一愣，惊疑地看向他，“你……”
牧白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说：“你现在一身都是血，好脏啊！如果是我，肯定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不尤发现，他已经没有脾气了。这真是一个奇异的安慰方式——如果牧白这算是在帮他宣泄情绪的话。
“你还是一个孩子，不要总想着杀人这种事情。”不尤忍不住告诫了一句。
“我没有总想着杀人。”牧白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附近哪里有河？”
“要河干嘛？”
“你应该尽快去把你这一身洗一洗了。”。
“……”
不尤突然明白了牧白选择长枪作为武器的又一个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