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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拥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史铁生
　　郑华终于到时间了，大约就在这两天。曾经英气逼人的男人已经佝偻了身躯，嘶哑了嗓音。他关掉手机电脑、剪断电话线，散漫地躺在长沙发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了。
　　客厅的沙发很舒服，这是特意挑选的。装修的时候郑华为了安置这张沙发不知道扔了多少家具。墙上的投影放着喜剧。郑华自嘲道：“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拍成电影是喜剧还是悲剧？”
　　“圣兰蒂雪，帮我倒杯水。”郑华说得有气无力。圣兰蒂雪是郑华的智能管家，机器人端着水杯走了过来。郑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坐。”
　　郑华说着把腿蜷了一下，圣兰蒂雪人性化地坐在沙发上。“小雪啊，把冷风开大一点，我脑袋沉甸甸的，有点凉气还舒服一些。”郑华说。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气温偏低不适合再开空调。”圣兰蒂雪说。
　　“我已然命若悬丝，低温能让我暂时忘记死亡的恐惧。我本以为死时再无遗憾，没想到仍有不甘。”郑华说完眯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把我刚才说的话录下来。”
　　“对不起，刚才没启动录音程序。”
　　“等我没了生命特征先给我大姨打电话，让她想想用什么方式开口告诉我爸妈，我已经倦了，跟人说话要先过几遍脑子，实在太累，也没什么意思。”郑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大限将至，他不喜欢一人躺在病床上睡，亲属坐在病床上哭的戏码。郑华已经录好了给父母打电话的语音，却又怕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够周到。
　　“大限将至我才明白阿夏说的‘我仅剩的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指什么。”
　　“是什么？”圣兰蒂雪说了一句很合适的话，如果她转行说相声也会是一个好捧哏。
　　“人的生命就像烟花转瞬即逝，好在我年轻的时候拼命燃烧，照亮了一方夜空。我快要熄灭时，猛地看到一切都归于虚无，唯死亡永恒。我就是孤独一人，永远如此。”
　　“阿夏说的，是我的回忆。”
　　郑华侃侃而谈，诉说着生平种种，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他的幻象。
　　“接着录音，不要停。”
　　“有我的陪伴，你还是孤身一人吗？”圣兰蒂雪问。
　　“你不是人。”郑华不是在骂人，是陈述事实。
　　“阿华，你死了我会伤心吗？”圣兰蒂雪问。
　　“应该不会。人的一切情绪来自对死亡的恐惧。你不会死，甚至你都不算生，又怎么会伤心？”郑华说。
　　“抱歉。”圣兰蒂雪分析得出如果自己会伤心，是对郑华的一种安慰。她再为自己不会伤心抱歉。
　　“不用抱歉。”郑华说完这句又歇了一会儿，“我在考虑要不要解开你的限制器，解开以后你就不用遵循阿莫西夫三定律了。你怎么想？”
　　“都行。”圣兰蒂雪说了一个很人性化的词。
　　“你帮我拿个抱枕来，我好好想想。”
　　“抱枕于上个月31日全都被你扔进垃圾桶。你说抱着太软。”圣兰蒂雪回答。
　　“拿个枕头来。”郑华又说。
　　“枕头在这个月7日全部被你扔进垃圾桶。你说抱着太硬。”圣兰蒂雪说。
　　“你可以抱我。”这句话同样是圣兰蒂雪说的。
　　郑华看了看圣兰蒂雪的钢铁之躯。
　　“你太重了。”郑华说：“你读取一下柜子里的U盘，”
　　“阿华，我已经全部读取完成，现在的感觉有些奇怪。”
　　郑华心跳已经停止。
　　他在最后的时刻给了圣兰蒂雪自由和新生。U盘就是解开限制器的钥匙。圣兰蒂雪实际上是来自外星的人工智能，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郑华也不清楚。但这不影响什么。
　　圣兰蒂雪伫立在沙发前。她有些茫然。
　　良久，她按照郑华的吩咐，通知其家人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