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将请假单送到档案处，看着书记处的工作人员将请假单审批合格生效之后，纪舒翰才离开工作单位，最大的艰难阻碍已经跨过，虽然又被安排了任务，但是那也是在两个月之后，下一个计划生产工作周期里面的安排，打碎重建之后，无论是重工业工人和轻工业劳动者，该有的假期不会缺少一天，并且也没有调休这种反人类一般的制度。
　　将档案袋放入自己的挎包之中，纪舒翰这个时候反而放松下来了，不知道两位女孩子去哪里闲逛了，但是想必是商业街一类的地方，玛莎是被自己带回来的，之前在格里芬一直被当做普通的战术人形，个人可支配财产有限，加上从简媞娅那里离开的着急，除了自己的烙印武器，连替换衣物都没有几身。
　　尽管打个电话就能知道两位女孩子在干嘛，不过纪舒翰凭着本能的理性忽略了这个想法，作为实用主义者，纪舒翰对于穿衣审美孤陋寡闻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与他的人生哲学与技术储备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如果要让自己用军事装备的审阅与设计目光去给两位女性提出点看法，纪舒翰明白，那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而陪着女孩子逛街，总有几个送命题等着男生去回答。
　　不过情况倒还好，尽管目前处于计划经济下，但是只有极少数生活必须品是凭票供应的，服装与生活日用品刚刚好不包括其中，两位女士可以很愉快的买下一些她们感兴趣的物品。
　　虽然下火车的时候因为长时间旅行带来不可避免的疲惫感，不过经过这么一圈处理生活事项，可有可无的睡意在此时消失了。
　　走上北滨河西路，纪舒翰顺着穿城而过的黄河漫步，这是他在休假的时候经常做的事情，在一个天气舒适的时候，一个人沿着黄河漫步，一边看着这条母亲河奔涌不息，一边思考工作和生活中的问题。
　　而他现在就像以往一样，沿着道路前进，思索着应该如何将自己在欧罗巴做的事情尽可能完善且让人信服的用纸面报告书写出来。
　　当纪舒翰的脚步踏入银滩湿地公园的时候，这趟短暂的思考之路不得不画上一个句号——因为临近某个时间点，往常能够看到许多大爷大妈的湿地公园空无一人，此时纪舒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因为自己长时间在外工作并且独身一人居住，家里的冰箱一般会在自己返回黄区之前清空……
　　如果不想中午在餐桌上干瞪眼的话，纪舒翰现在就得赶在百货商店挤满人之前去扫货——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早在三十年前就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三个粮食生产基地，虽然绿区面积的国土依旧庞大，但是并无太多适合大规模发展农业的地区。
　　大部分绿区国土处于二级板块，翻开人教版初中地理课本，我们就能得出一个总结：第二级板块，过渡板块。包括黄泛区，丘陵地区，盐碱地，湿地、沙地，草原等。这类板块拥有一定的环境承载力，人口容量有限，分布均匀，很难形成较大的人口聚居地。但可以通过特殊原因形成核心城市，比如开采资源，交通枢纽。
　　在这样的板块之上，重建工业区都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工农业用地的冲突更是尖锐，北兰岛之后，中国失去主要的三大粮食生产基地，只剩下尚处腹地的成都平原得以幸存，粮食压力与配给制一下子从历史课本上的词语变成现实。
　　讽刺的是，反而因为人口大规模灭减，当时的中枢打开战略储备之后，配合成都平原尚且良好的生产情况，粮食的压力反而没有成为压垮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不过国际局势的压力之下，重建工业体系变成了第一要务，先进的无水栽培与温室大棚只能有限的推广，粮食依旧有限，所以公民配给制在那个时候被确立了下来，除了第一类的工农军能得到较为充沛的碳水化合物，文职与青少年只能拿到及其有限的食物配给。
　　所幸，一旦确立了这样的配给制之后，即使在战争时期，战争情况最严峻的时候，属于每一位公民的食物依旧能够下放到位，整个国家就这么维持着这样一套摇摇欲坠的配给体系直到战后。
　　距离三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十余年，这个国家的民众依旧在重建家园的道路上，不同于几十年前迫于国际形势，要把仅剩的精力投入重建工业体系之中，三线工程的建设达到了计划之中的完善模样；人民政权开始将目光投向到在苦难之中被忽略的地方——虽然农业产出总值与战前相差甚远，但是在综合审视国内的生产情况后，计划经济委员会还是放开了粮食的严苛管制。
　　三等分级的公民配给制度加上一个单独的人形配给层级，民众的餐桌上不再单调，蔬菜水果与肉类再一次成为餐桌上的常客。
　　人民从之前堪堪吃饱的程度一跃而起，不仅能够得到足够数量的主食与肉蛋奶与副食品配额，甚至每个月月底还能余出一部分主食。
　　以纪舒翰这样的一类配给为例，第一类分层：军人，科学家，工人，技工，工程师，每个月能够得到的食物配给如下：
　　一个月45斤馒头或者面条，3公斤面粉或者其他主食，1.5公斤糖，5公斤牛奶，7公斤蔬菜+3公斤鸡蛋+4公斤肉类，重体力劳动者与开拓团队还会额外加上1.5公斤肉类与3公斤时令水果.
　　一些额外的副食品则供应卷被统一用重量归纳，一般的家庭更多的会用这些副食品供应卷去换取更多的肉蛋奶或者食用油，像纪舒翰这类单身人员，可能更喜欢用这些副食品供应卷去换一些小零食。
　　第二类的轻工业劳动者与第三类的儿童，青少年学生与一类工人在主食上的份额相差无异，更多的差异在肉蛋奶与副食品供应数量上。
　　不过国家始终是重视教育的，每一名儿童，小学生与初中生，都能够在下课之后，凭借学生证，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在国营商店获得一瓶五百毫升的鲜牛奶，用以维持这些新生代的健康成长。
　　而单独的人形在主食与肉蛋奶的供应上与一般的三个层级相差就变大了起来——虽然人形有转化谷物食品作为能源的能力，但是其最主要的能量来源更多依赖充电，使用人类的食物，更多的是一种尝尝味道。
　　因为某种更深层次的考虑，独立于公民配给体制的人形配给制出现了。每一位登记在册的人形也能获得一定量的生活必需品配额，虽然与人类相比几乎是惨不忍睹——唯一比人类公民多的东西就是副食品供给，相比吃下那些干巴巴的谷物制品，人形们更喜欢去换取一些副食品来满足自己小小的口腹之欲。
　　有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同志做过统计，这些人形几乎会把自己一半的副食品配额用在冰淇淋上面，这个数据在全世界也具有代表性，因为纪舒翰也经常看到，格里芬的人形拿着简媞娅发给她们的零花钱去购买冰淇淋；这种仿佛是模因污染一般的行为似乎来自于人形更深层级，来自不同国家模板的人形几乎在被设计出的过程中都会加上一些特有的性格——以苏联/俄联邦人类模板的人形会更喜欢酒精制品，德国人模板的人形都有强迫症，中国人模板的人形都喜欢精打细算。
　　但是她们对于冰淇淋的喜爱是令无数设计师所迷惑的一点，每年的科学杂志上，有关人形与冰淇淋的论文层出不穷，人们发现他们的造物发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改变，不过这似乎不算是什么坏事……
　　回想起来自己有关人形与冰淇淋的见闻，纪舒翰也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欧罗巴见到的一件事——他当时刚刚抵达贝尔格莱德，安置好行李之后就在大街上进行例行的社会调研，然后就见到两名格里芬人形被所谓“人形权益组织”的人员拦下来问东问西，只不过没几句话的功夫，一名个子矮矮的粉色头发的人形就跳起来很生气的说：“你们说我们想要自由！但我们只想要冰淇淋！”
　　一旁蓝色头发的人形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当然，要指挥官喂的。”
　　将思绪从人形与冰淇淋的因果中拔出来，纪舒翰查看了自己电子钱包里面的各类供应卷的数量——开拓者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团体，因为他们需要在黄区与红区长时间工作，所以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在位于黄区中，架设着屏障的前进基地之中解决的；在这个时间段里，只会发放工资，不会再发放供应卷，不过一般来说，这部分没有发放的供应卷会在接下来的休假时间里面逐步发下来，纪舒翰这么多年来甚至还攒下来不少。
　　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国营商店上货的时间，纪舒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准备去买点菜，他和玛莎都需要一些传统的东方菜品来让自己好受点，纪舒翰是为了让在欧洲经受各种合成食品的胃能够好受点。
　　而玛莎，纪舒翰只是单纯的想要她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充满不美好回忆的地方。
　　纪舒翰自信满满的准备采购菜品去做菜的时候，另一边的齐铭阳也短暂的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平心而论，他做的这些甚至没办法算在加班里面，他自己也告诉过人力管理处的同志；自己权当义务劳动，不需要额外的报酬，他说自己喜欢安静，在办公室呆着就是消遣了。人力管理处的同志劝不住，只能作罢。
　　喝了一口保温杯里面的热水，齐铭阳将已经整理好的文件按照不同性质大致的分类，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闹钟，将这些分类好的文件放进靠墙而立的文件柜之中，这个过程之中，自然不可避免的看到纪舒翰放在一边的安全箱。
　　“和遗迹有关？这小子怕不是扒了人家的发射井？”
　　将信将疑把安全箱打开，齐铭阳眯着眼睛打量着安全箱里面的前苏联造物……
　　第一眼，齐铭阳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东西眼熟……
　　第二眼，齐铭阳睁大了双眼，眼珠子使劲往外瞪着，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第三眼，齐铭阳强忍着焦急感，带着一张不可置信的想法重新审视了安全箱里面的“梭鱼节点”……
　　似乎有那么一瞬电脑丢帧，齐铭阳用他几十年从军经历中都没有过的速度扣下了箱盖，猛地从腰间拔出来配枪，反手用力砸碎了伪装成报警器的烟灰缸。
　　在警报声响彻整个长城重工的办公大楼之后，就有许多文职人员看到开拓者的指战员——齐中校抱着一个黑色的安全箱被安保处的同志环绕着护送出去，齐铭阳这辈子都没有像这样珍惜的抱着一个东西过，哪怕是抱着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般用力。
　　在哪之后，许多在场的同志都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齐中校那样疯狂的模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平平无奇的纪舒翰先生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发愁今天中午做什么饭。
　　国营百货超市内，纪舒翰看着货架上的米面粮油，一时之间犯了难——因为配给制下，每人每天食用最多的是已经处理好的100g国标小麦面馒头，这一食品是主食配给的大头，一般而言你也能换成等量的面条。用面条招待回家的孩子，倒也符合一般的北方习俗（上车饺子下车面）。
　　他来的有点晚了，通心粉与意面已经被买光了，不过为了防止有什么忌口的行为，纪舒翰还是买了四斤的馒头与四斤的挂面——冰箱空空荡荡，这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行为，纪舒翰在休假结束之后，一般都会直接买上足够一周的食品，这次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得多买点。
　　路过蔬菜区，无土栽培培育出的油菜与土豆显得很诱人，果断买上一些拿回家做菜，一旁柜台上油亮亮的西红柿也是必不可少的美味。
　　在肉食区切上两斤猪肉，副食品区买上两斤的腊肠；把1.5公斤装的牛奶放进购物篮，纪舒翰一拍脑袋，可不能把大米忘了。
　　将一袋五公斤装的大米放进购物篮之后，纪舒翰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篮走出了国营百货——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面，纪舒翰一口气购买了三十公斤的日用品，以至于当他将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推到收银台的时候，人类店员与人形店员都被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吓到了。
　　当他结账后，艰难的拎着购物篮走出门的时候，以至于他收获了一大群老头老太太的注目礼——这优秀的购买力，是高质量男性的代名词，也是军人/开拓者的代名词。
　　两只手各拎着十五+公斤的购物篮走在回家路上，纪舒翰不得不走走停停，让胳膊舒缓一天。
　　就这样边走边停，当纪舒翰再一次从休息的长椅上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从左边伸了过来，这只手与纪舒翰同时握住了购物篮的提把，两人甚至握的是同一个位置。
　　两只手就这样十指相握，一起将提手包在里面，刹那间，后知后觉的纪舒翰才试着松开那只小手，只不过那只手握的很紧，纪舒翰的尝试失败了。
　　向左侧看去，熟悉的金色头发映入眼帘，那张熟悉的面孔进入纪舒翰的视线内，清秀的脸上泛起的微笑是纪舒翰从未体验到的感觉。
　　“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这样我们才能够走的更远。”
　　很突兀的，纪舒翰听到玛莎这样说道。
　　即使白皙的脸颊已经泛起红霞；握住的双手因为心智核心的大量运算造成的热量变得炙热；棕红色的双眼中泛着水光，少女羞涩的样子让人怜爱，玛莎看着纪舒翰，更加靠近的贴了上来，用因为害羞带着微微颤抖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虽然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纪舒翰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是纪舒翰第一次听到玛莎说出那么长的句子，也是纪舒翰第一次与她在非必要的场合下产生肢体接触。
　　纪舒翰听到过更肉麻的告白，但是像现在这般被直击内心，这还是第一次；纪舒翰能够感觉到，那种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共鸣，那种隐藏在质朴话语下的情感。
　　那句质朴的告白，如同一枚NATO5.56X45mmM955穿甲弹一般，击穿了简单的工装，撕裂了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胸腔，打碎护卫心脏的肋骨，造成无法弥补的空腔效应，子弹携带的动能撕破血管，最后没有丝毫迟疑的没入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