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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至死方休的明悟报了警,可惜当天暗巷里太黑,紧张之后爸爸和妈妈都说不出劫匪的具体样貌,靠“一个高个的男的”这样的描述想找到人,除非案情重大或者是警察局长亲戚,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那个平安夜发生的一切就像所有逝去岁月里的平淡和辉煌一样,一点点淹没在时间里。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生活恢复了原有的面貌,平静的表象下,是无法逃离的宿命。
爸爸和妈妈之间开始变得陌生,也许只是因为进入青春期的我过于敏感,也许只是长大的一点代价,也许是“魔女的预言”带来的结果,我感到一家三口间的交流开始变得勉强和刻意。
我把关于梦的全部记录封在上锁的日记本中,压在纸箱底,不愿去回想,不与人提及。世界上唯二的知情者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个平安夜的一切,也许也是害怕吧。看上去和睦温馨的家庭,即便算不上充满温情,至少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是我觉得不快乐。
我用学习麻痹自己,是死记硬背的那种最枯燥和令人讨厌的学法。我的确不聪明也从骨子里不好学,即使这么做了成绩也只是在班级5到10名之间晃悠,而且越来越感到厌烦,本以为自己是那种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个性,与书呆子完全搭不上边的个性。从这种心态中我发现自己好强的本性——实际上不愿放弃对于梦,那似有还无的真相的追逐。
2010年,是我半生中最迷惘的一年,现在想起来那不过是青春期的一种抑郁心理,所经历的那些事概括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似是而非的确定了关于自己的一项超自然现象,并因为其发生在自己身边而觉得看不见前方。我称其为现象,而不是能力,因为其描述起来应该是:某一些“坏事”发生前不定的时间,其细节会以模糊的意象的形式出现在一个女孩的梦里,那个女孩就是我。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感觉到的那种迷茫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情绪,明显比同龄人要多,甚至达到抑郁的地步,只差还没成无法控制自己的病态。做所有的事都是逼着自己去干的,按照别人所说的规则生活,没有兴趣爱好,曾经旺盛的好奇心变成一汪死水,没有将来想做的事。
后来,我认为那种状态用不涉及神秘学的描述来说,就是:一个对科学充满好奇心和干劲的无知孩童捡到一块陨石,兴冲冲拿回家,当父母面敲碎研究,就在此时,陨石爆炸了。幸存下来的孩子从此不敢再对任何事物起好奇心。
可是客观现象才不会因为某个人不想深入研究就不发生。
又半个学期,2011年夏天期末考试周,妈妈住院了,我并不知道具体什么病,只是说要做手术,让我自己照顾自己专心考试。我连续一个人生活了4天,白天上学,考试,晚上回家,自己解决晚餐。在那之前,爸爸妈妈让我一个人在家过夜就只有过那个糟糕的平安夜,只那一次。
那空白的3个夜晚是前兆。
从妈妈病好回家开始,爸爸晚上说在外面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经常喝醉回家,我大部分时候会声讨他,不过没用。妈妈对爸爸的言行不闻不问,她以前也是这样无所谓的性子。
天气入秋后,我经常能看到厕所里洗手池旁有一团搓成球的头发,那表示妈妈开始脱发,妈妈过去一直以头发多闻名,我没事就喜欢给妈妈梳一堆小辫。
每次看到头发球,我都会心悸片刻,然后把头发扔掉。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无需深想,礼物盒子里焦黄的辫子就浮现出来。
那个关于平安夜的梦,在没出现“结局”前是不会停止的,我猜的。即使明知“猜”的没根据没道理,也必须按照这种前提来考虑一切,我对于预知梦,已经好似父母必须对孩子的人生负责,不管有没有道理。
女巫得为自己的预言负责。
掉头发只是因为妈妈在变老,这是无法避免的。我多想这样解释,即使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及其家族的一大群人都没有秃顶脱发或者少白头,即使妈妈不过40岁。妈妈以前就经常偏头痛,那时越演越烈,几乎只要白天干活就一定会发作,去医院检查又没有什么大病。
升上初三的时候,爸爸提出要和妈妈离婚,我选择了跟妈妈。
于是爸爸搬走了,我没有哭,从头到尾。
妈妈开始经常心慌心悸,随身携带硝酸甘油。
中考结束了,成绩上一如既往怎么努力也无法顶尖,好在有自知之明,我想在别人看来可能也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和爸爸吃了一顿饭,算是升学宴,爸爸向他的朋友们炫耀我的成绩,我则藏在文静的外表下头脑空空,不知所措。
只要静下来一定会去想,无论如何也无法甩掉的记忆,数次想丢掉落满灰尘的纸箱,都在心底深处的不甘驱使下放弃了。我逃避思考。
我对“平安夜走失梦”预言最终的解析结果如下,承认追求合理没有意义,在已有条件下凭直觉做出判断更合理,这不是卷纸上的几何题,正确的结论永远比证明过程重要:
“舞蹈课妈妈没有接到我,平安夜的人群中走散,是预言也是警告,我必须要和妈妈分开。生病,脱发,父母离异都在预言之内,如果不能正确应对警告,妈妈会死,被我的预知梦杀死。
“为什么?唯一可能是,妈妈是预知梦的知情者。为什么不是爸爸,因为爸爸是那种着眼现在对其他一切冷漠无视的类型。我们通过设计实验反抗了,爸爸的介入导致妈妈没有被歹徒杀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想那个梦的警告是,预知梦不能有除了我本人外的知情者,违者将被世界无声的吞噬,用看似合理的一点也不激烈的,恐怖手法。
“在电影死神来了中如果通过各种手段逃过了死亡,那死神就会跳过此人,但在我的预知梦里,至死方休。
“因此,我不能逃避孤独,绝对不能。”
这段话写入日记,封入箱子。
梦与明悟相依,庄子在梦中混淆了真我和蝴蝶,可那是对存在本身的明悟,没有梦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