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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雪，莅临冬夜荒漠。
不同寻常的恶劣气候，把充满恶意地把废土的焦灼对抗，推入了新的篇章。
突如其来的飞雪，总算打断了研究员们无休止的争吵。骂骂咧咧的争吵声渐行渐远，风雪声逐渐盖过了营地的噪音。
对罗莎的计划来说，这场雪，和薇拉叙述的‘真相’，都只能算是坏消息。
营地里大部分的研究员和护卫，都打算制造一场骚乱，然后逃离魔女教会的掌控。所以，他们才选择顶着压力，来到十三区西部的无人区。
令罗莎啼笑皆非的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应该把这件事瞒着那位整天叫嚷着‘使命’和‘责任’的神父。
克莱伯对此一无所知。
哪怕研究员们三番五次地强调，只要没有魔女帮助，世界树的实验就不可能顺利，但克莱伯依旧固执己见。
他还抱着完成这次实验，以求‘拯救’废土上的居民的天真想法，毫不犹豫地带领手下数十号人，闯入危险至极的无人区。
与薇拉所言无异，克莱伯只不过是个‘没用的男人’。
“哼，于是？你的计划呢？我可不认为克莱伯会老实放弃。”罗莎不屑地发出一声鼻息。
“很简单，由你来引起这次骚动。”薇拉平静地回答。
“神父他绝不会临阵脱逃，但其他人肯定会趁机撤离营地，逃往龙都或者罪都。”
“我现在出手杀了他，也是一个结果。”
“所以我才恳求你放过他。”薇拉满不在乎地说。
“那和我的复仇有什么关系？”
“有的。你操控怪异们把他打个半死，之后出手救下他，再谎称我为了救她，和无人区融为了一体，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然后……只要你放过他，那个没用的男人，就会一辈子背负着愧疚和负罪感活下去，夜不能寐，行尸走肉。”
精致且僵硬、毫无感情的脸蛋，轻描淡写地谈论起决定他人生死的话题。
夜色里弥散开来的白色冰霜的温度，不及薇拉表情的一丝寒意。
冷若寒霜的冬夜寒风和冬雪、略过她单薄的身躯，让罗莎分不清她的表情里，到底是漫无边际的恶毒、还是不择手段的智慧。
罗莎不禁觉得，眼前的薇拉，比她更符合魔女这一称呼。
“呵……”
她轻笑一声，漫步走上前。
眼睑罗莎接近了自己身侧，薇拉低下了头，关上那双诱人的金色双瞳，静候命运的降临。
走进了，罗莎才发现了两人微妙地差了半个头的身高差。她只好硬着头皮，微微垫脚，把手搭在她肩上。
她把嘴唇凑到她被冻得发红的耳廓，轻声吐出一句话。
“我很好奇，如果我拒绝你，你会做什么？”
“魔女对我来说，和自然现象无异。你造成什么结果，我们都只能无奈接受。”
机械式的回答，一动不动的身躯，和她一片死寂的金色瞳孔，都向罗莎陈述着她早已看透命运的事实。
还真是坚强的孩子，想在废土上保持自我，至少也得有相应的觉悟。
但是……她看似掌控全局的智慧，真的属于她吗？
进化者尚且只能埋头进无边无际的谎言中，以求赋予自己虚妄的人生，以虚无缥缈的理想的目的。
而薇拉这个普通人……没有力量，单单只能面对自己已经死去的残酷现实，从中找出出路的孩子，她又有什么样的觉悟？
在薇拉沉静如古井的脸庞上，罗莎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者，换个思考方式。
罗莎她自己，要为了薇拉表现出来的含糊不清的觉悟，放克莱伯一条生路吗？
答案倒是呼之欲出，对罗莎来说，克莱伯的死活不重要。
倒不如说，之所以仇视那个不明事理的混账，也只不过是如薇拉所说——克莱伯只是个没用的男人。
哪怕头脑发热的时候，她也没直接冲出去，和克莱伯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冷静下来，她就更清楚地理解了自己的想法。
他身居高位，担任合金的领主，有着与地位相称实力，却没有和地位相称的智力。
死板又不知变通，哪怕是以前的罗莎，要骗过克莱伯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让这么一个没头脑的家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轻松不过。
但是……哪怕想得这么明白，现阶段，罗莎没有放过克莱伯的打算。
罗莎松开手，往营地里踏了几步。
思考的片刻间，喧嚣的风雪已经为地面添上了新的银衣。
她用力跺下拐杖，手指拂过名为‘银辉’的勋章，背对起薇拉。
“也许这话对你有些残忍，但……我不打算放过克莱伯，反正你也没那么在意那个男人吧？”
“……”
身后的蓝发少女，被无垠的黑夜卷入其中，无言以对。
罗莎也跟着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她之所以拒绝薇拉，只是因为她的‘年轻’——毫无疑问，薇拉是天生的策略家。
以她所说的‘预知’能力为基础，在不可能敌过魔女的情况下，她依然找出了一线生机，和无法战胜的敌人谈判，抛出罗莎可能无法拒绝的筹码。
但归根结底，她依旧还是孩子。就像现在一样，被感情所左右，暂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同时，也无法面对罗莎的试探。
如果她真的知晓罗莎的一切，那她也会明白，克莱伯只不过是挡在罗莎复仇前的一枚棋子。
罗莎憎恨的，是他的愚蠢。
正是克莱伯的愚蠢，让他毫不犹豫地听从研究员的‘结论’，把无数的调查员送进了无人区这个张大了嘴，等待着喂食的无底洞。
罗莎无法允许他自以为自己做出了了不起的牺牲，理所应当地活在世界上。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薇拉一声孱弱的悲鸣，让罗莎不住回过头。
风雪交加，连探照灯都无法穿过的、仿若永恒的黑夜下，少女颤抖声音，只差半步，就要在冰雪中沉沦。
任由周遭的恶劣天气，无情蹂躏着她泛红的脸颊，无力五指紧紧臂膀。
她迈起腿，向宛如神明的少女前进。
然而，只是踏出了一步，荒漠的风雪阻挠，白色的死神和冷冽的寒风，无情地对少女发起了审判。
那副不足以与冷酷的女神对抗的孱弱身躯，终于被象征死亡的白色神明，带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绊倒了她的脚踝，径直倒向罗莎怀中。
也许曾祈祷过神明，这一刻终于垂青了她，眼前的魔女不曾迟疑地扔下拐杖，轻轻扶起她的肩头，让脱力的少女，靠在自己肩上。
少女发烫的体温，紧贴着罗莎的肩头，止不住的喘息声，在她的耳畔撩骚。
“不要……神父……他……”
即是身体已经很难再坚持下去，口中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词汇。
罗莎伸出手，轻拍着她的背部，熟练地安抚着她。
“没关系的，好好休息吧。”
在罗莎温和的声音下，薇拉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缓下来。
“薇拉！！”
被风雪赶到现场的，有一位那位罗莎的‘仇敌’。
在合金的时日里，即使是调查团团灭在无人区，罗莎也从未在这男人脸上见过如此焦急和不安的脸色。
克莱伯，飞快地奔至她们身旁，不用罗莎多加说明，他就毫不犹豫地道了一声‘谢谢’，立刻就从她怀里抱起薇拉，一刻不停地奔向远处的营帐。
哼，以前怎么不见这男人对调查员这么上心？怕不是私生子。
罗莎无不恶劣地想着，嗤笑一声，捡回地上的拐杖，握在手里。
拐杖上，银辉古旧的徽记，在无尽的黑夜也不失其光辉。
无关仇怨，无关理想，罗莎真正憎恨的，是调查团里那些打着大义的旗号，心安理得地把薇拉这样的女孩，送进危机生命的仪器里的研究员。
克莱伯这种弃子，本身就只是顺带的目的。
“罗莎……！”
黑夜中微不可查的一声呼喊，让罗莎回过神来。
确实也是时候了，赫莉和林心洁的调查应该已经结束，两人从卡车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赫莉的状态到相当正常，就是林心洁……现在已经满身污泥和雪水，原先披在肩上的白大褂也不知所踪，只剩下那件单薄的紧身衣。
她生无可恋地被赫莉拽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一见到林心洁单薄衬衣和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罗莎先是一愣，然后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你们俩怎么这么狼狈……哈哈……”
“还不是这具身……还不是因为你！”
罗莎的嘲笑声，立刻让赫莉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蹦到她跟前，指着她的领口，恶狠狠地说。
她生怕被丢了魂的林心洁听见，又凑近了一点。
“我说……我感觉我变弱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可能这就是未知的副作用吧，等你没用了，就把你变回猫好了。”
“……还是让我当美少女吧。”赫莉缩了缩脖子。
“于是？找到了什么？林心洁。”
罗莎完全不指望和自己一样没上过学的赫莉，直接看向失魂落魄的林心洁。
她听到罗莎的呼唤，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把手里的资料递给罗莎。
“……你能简略地说明一下吗？”罗莎厌恶地推开她手里的资料。
“唔……大概就是营地里的人只是些学术骗子……只是借着实验，来进行一场明知道不可能成功的实验。”
“嗯……和我得到的消息差不多。那好，我们也现在营地住下吧。”
罗莎当机立断，领着头就朝刚才克莱伯进入的帐篷走去。
两人的惊讶只持续了片刻，只得不知所措地跟了上来。
林心洁十分老实地低着头，跟在身后，赫莉则完全忍不了，不厌其烦地问道：
“等会……我们先不论，他们不是很可能认识林心洁吗？你之前说的计划呢？”
“现在，我们有个新计划。”
罗莎颇具神秘感地竖起手指，轻轻贴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