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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世界逐渐没入黑暗，宁静的村落能听见虫鸣。
罗莎靠着木屋破损的外墙，把拐杖握在手里把玩。她随手变出来的拐杖，嵌着一块亮银色的金属片。
在金属片上，刻着熟悉的银辉佣兵团标志——一把短剑与一片羽翼。
创造出来的物品细节，是用她潜意识里的物件补完的。
魔女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创造出的庭院，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能创造出一个独立世界的特别进化者，连这程度的强大，都只是雪瑞的一部分……
她如果真的有如此夸张的力量，改变世界自然也是举手之劳。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不愿意用魔女的方式改变世界。
“罗……罗莎大人。”
打断了罗莎沉思的，是中年社畜一般的男性声线。
罗莎低下头，扫视脚边，很快就在木屋门边，发现了躲在门后的肥硕蜘蛛橘猫。
它疑神疑鬼地挪动八只猫爪，从木屋里一步步倒退着走出来，慎之又慎地爬到罗莎脚边，小声说：
“小的还有事情要禀报，有些事情，小的不太想让那个女人知道……”
不管怪异想说的什么，罗莎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刚想骂这只丑猫一顿，但转念一想，但既然它这么费心尽力，想要自己认下‘怪异之主’这个名号，那它们也许还可以为自己所用。
能有更多的情报来源，也不是坏事。
于是，罗莎蹲下来，刚蹲到一半，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才整理好裙子，重新把脑袋凑近蜘蛛猫。
“说来听听？”
“小的看出来，罗莎大人不太了解魔女的内情，您的眼睛看到的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实际上，庭院里那位‘魔女’和木屋里那个女人不一样。那个女人，在小的眼里，其实是……像合成兽一样的奇怪生物……”
这倒有意思。
也就是说，在怪异眼里、自己眼里和正常人眼里，看到的‘雪瑞’都不是同一个人。
还没细想，一个脚步声便踏着木屋陈旧的地板，向屋外走来。
蜘蛛猫表情一惊，马上迈开八条腿，像毛毛虫一样飞快地绕到木屋另一侧，消失不见。
罗莎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木屋门前，摇曳的煤油灯灯火下，正有个人影透过灯火，摇曳不停。
不多时，林心洁扫取了疲惫的脸，便疑惑地在门前张望。
看到罗莎后，她因害怕而僵硬的表情才舒展开来。
“啊……罗莎，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声音。”
“是那只猫。”
罗莎轻笑一声，如实回答。
“呃……”
一说起蜘蛛橘猫，林心洁脸上便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厌恶和害怕。
她扶着门框，害怕得贴着脏兮兮的木屋外墙，蹭到罗莎身旁，洁白的白大褂，早已沾满了污渍。
凑到罗莎身边以后，她轻叹一声，腼腆地把两手叠在身前。
“那什么……我白天睡太久了，现在不太睡得着……”
“赫莉呢？”
“她看上去很累，马上就睡着了。”
“毕竟我们没有进化者的体质，我和她只是和外表一样的小女孩罢了。一天经历这么多事情，她也到极限了。”
以她们现在堪称灾难的身体状况，赫莉能撑到现在才累，已经算意志力惊人了。
过去，废土上可容不得罗莎和赫莉这样的‘大小姐’。
“罗莎，你和赫莉……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肯定撑不到现在。”
林心洁含糊道了一声谢。
“那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需要说明一下？”
罗莎耸耸肩，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她抬起头，抬起手按在左肩上，茫然的表情不像谎话。
夜色中，她半张脸都被阴郁的黑暗笼罩其中，令人不安的恐慌在寂静的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仿若要持续永恒的沉默，被她衣服的摩擦声打破。
林心洁摸索着，褪去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还有内里单薄的灰色衬衫。
衬衫底下，还有有一件贴身的无袖运动紧身衣，露出肩头骇人的缝合痕，掩盖了她白皙的脖颈和匀称的身材。
她轻轻拉下紧身衣脖颈处的领口，一处肉眼可见奇怪痕迹，清晰地映在罗莎眼里。
这时，林心洁才缓缓开口说道：
“10前，起源方舟公司发现，每一个被发现的魔女遗物，都包含了一部分异常集中的信息片段……那可能就是魔女的本质。”
“于是，他们找来孩童的尸体，和魔女的‘遗物’结合在一起……那就是我。我其实是一个……用尸体拼成的，人类形状的生物。能产生意识都是奇迹……甚至普通地长大了。”
这可真是劲爆的消息，要是放在几十年前，罗莎可能就愤怒得睡不着觉了。
但她早就见识过追逐希望的人，陷入绝望后的疯狂模样。
调查团也是，佣兵也是，剩余的人类聚集地也是。
事到如今，罗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安慰这位可怜的女孩。
但林心洁也没陷入无尽的自怨自艾，她很快把衬衫穿回去，换上了平常那副谨慎的笑容。
“那个……我也不是想博得同情什么的，只是，我觉得罗莎你在‘庭院’里见到的人，说不定就是‘永世的魔女’遗留下来的信息……”
“你是想说那是她本人？没想到你还挺过分的。”
罗莎无奈地笑了笑。
“不……不是的，我想说，她可能确实知道很多过去的事情，但她毕竟只是一部分！”
林心洁焦急地解释起来。
她看上去比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那个……你知道‘格式塔’吗？也就是说……呃，整体不等于部分之和……不对。我是想说……”
看不下去她焦躁不安的模样，罗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她把拐杖抛到左手上，手指轻抚过银辉佣兵团的徽记，一边应道：
“你想说，就算我把魔女的遗物全部凑起来，拼到一起，复活的那个人也终究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是吧？我当然知道。”
“呃……对不起……”
眼看林心洁又低沉起来，罗莎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这女人也太麻烦了……
“别道歉了！咳咳，总之，我刚刚在废土上醒来的时候，也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罗莎干咳两声，马上转移了话题。
“向调查团复仇？完成调查员的使命？还是做些‘魔女’该做的事情？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是什么。但我现在明白，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说着，罗莎握紧权杖的徽记。
见到雪瑞的那一刻，罗莎已经明白了。
就算能把雪瑞复活……甚至她把时光回溯，回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天，她掌握着无敌于天下的力量，那段时光也不可能一直持续。
想着，罗莎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而后解脱一般地叹息一声。
“现在想来，雪瑞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借助来路不明的魔女的力量，想以人类的身份完成她的理想……人类的理想。她讨厌我当佣兵们的头子，只想让我待在身边。说不定……连进化者都是她的阻碍。”
但她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她也选择了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你不认同她的理想吗？”
林心洁不解地看着她。
“过去的话……我是打算和她站在一边的。理想怎么样暂且不论，但排斥现实里已经存在的东西，和种族主义者也什么区别。”
罗莎凝神望向夜空。
久远的夜空下，那些理想和纷争都如同过眼云烟。不成熟的年轻的她们，臆想出来的完美世界里，却充斥着不公和压迫。
连知识都接触不到的闭锁世界里，雪瑞和自己……只不过是卡森市的‘王’和‘往后’。
无论如何，她已经死了，‘罗飒’也已经死了。
“以前的传奇已经死了，我们也得开始新的生活，仅此而已。”
罗莎下了定论。
“唉？所以……罗莎你是以前的传奇吗？”
对了，林心洁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传奇的事情来着……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想听！是哪位传奇？！我听说传奇们每个都有不亚于魔女的独门绝技，强大到能左右一片战场的占据，无论来多少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挑逗起好奇心的林心洁，立刻兴奋地拉起罗莎的手，扫去了阴郁的样子。
“没那么夸张……”
罗莎苦笑着摇摇头。
“传奇调查员，对上数十、上百的进化者，也很难全身而退。充其量，只不过是步兵，没有队友掩护，很快就就会疲于奔命……”
“唉……那到底是哪个传奇？”
“我不想说。”
“我知道了，肯定是罗飒吧！那位传奇中的传奇，调查员的顶点！你的名字肯定也是从这里来的！说起卡森市，那也是这位传奇的起点……”
这家伙……为什么光在这时候这么敏锐。
“还有传奇赫伯特，‘千变的幽魂’……我还在管理员的驻地见过他。还有‘拂晓的雷枪’克莱伯，以前合金的首领。管理员的首领‘黄金的贝奇’和她的副手‘大魔导师’……”
林心洁刚说了一半，又话锋一转，如数家珍地一个个说起传奇的‘丰功伟绩来’。
“……但我还是最喜欢罗飒！他的一生全是谜团，甚至在最后背弃了调查团，去追寻起‘魔法少女’……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罗飒所说的魔法少女一定存在！有关他的传说层出不穷……还有人认为，他和赫伯特一样，根本没死，只是合金调查团放出的谣言……”
听着林心洁大肆宣讲自己的传闻，罗莎一时心肺停止。
虽然赫莉确实说过自己很有名望……但看林心洁开心的模样，罗莎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还有……林心洁不会是自己的迷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