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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光之城亮得像是白天,地下铁和悬浮铁道喷出的热汽旁边聚集着无数的流浪汉,他们或躺或坐,竭尽全力让自己能更靠近喷口一些。
无人会关注一个从小巷里窜来窜去的身影,毕竟,越是闪闪发光的地方,老鼠也会越多。
“你...冷不冷?”
科瓦克扶着台阶,有些不安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胡渣,转头看向尸袋。
但上面的读数显示都很正常,他只能悻悻地又把脸转了回来。
“没事啊...没事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科瓦克现在就很想说话,他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都想和身后这个女孩说。
明明那么多年,他都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
“额...嗯...”
但他却又不清楚该怎么说,于是他只能一边走,一边像个苍蝇一样,胡乱地看着四周。
还好,这一片虽然是居民楼之间的复杂区域,但却也因此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虚拟盆栽长成的参天大树在夜色下发出黯淡的荧光,绿色的落叶在道路的尽头缓缓飘落,让人甚至无法分清现在的季节。
虽然这座城市也不需要就是了。
“啊,那个,看到了吗?”
科瓦克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就朝着那棵树走去,斑驳的光影投在他的身上和背后的尸袋上,像是某种纹身。
“其实,几年前,这里是有一棵真的树的。”
他终于开始喘气,但很快,他就靠着意志力把虚弱给压了下去,义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如果不是尸袋的话,他现在或许就要手舞足蹈起来:“真的树,不是那种合成的景观,哈哈,那个时候,大家一遇到热的天气,就会躲到那棵树的树洞里面,一下子就凉快了。”
“那个时候,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树枝会结出果子,虽然果子不能吃,但是有一位老婆婆会花钱让我们把果子收集起来,然后晒干了泡水喝。”
“味道很苦,我一点也不喜欢...”
他努力走上台阶,原本轻松的举动,现在却变得艰难。
还好,他最终还是到了目的地,巨大而虚拟的树冠下没有阴影,用作照明的土制路灯噼噼啪啪地闪着光,把那个堆满了垃圾的土坛子照亮。
这上面已经没有树了。
“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科瓦克背着尸袋,在坛子边缘上坐了下来。
他从自己手边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塑料盒子,正准备拿起来当风扇,但想了想,他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在自己那略显油腻的裤子上擦了一下。
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看向远处巨大的烟囱群,说道:“后来,一家公司看上了这附近的一块地,要建工厂,然后,拿影响工厂运作效率当做借口,要把这棵树拔走。”
他又开始抖腿,脚跟点在地上,像是在敲鼓。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他们想让我们屈服的手段而已,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拒绝他的收购要约,但是...”
“但是...”
科瓦克像是想要笑,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嘴角就是无法动弹,跟灌了铅似的。
“但是大家好像都没办法,好像都在等什么似的。”
“所以最后只有那个老婆婆站了出来,说不允许他们搬走那棵树。”
“从那天起,她就把家搬到了这棵树下面,不管做什么,都不离开这棵里。”
一片虚幻的叶子飘落到科瓦克的头顶,粉碎成了光点。
他咳嗽了一声,吐出的雪白气息在空中渐渐消失。
像曾经那个妓女抽过的烟。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玩,就又吐了几口,看着这些烟才继续说道:“接着,她的钱就花光了...”
“但就算那样,她也还是没有离开这棵树。”
“最后...她在这棵树下面饿死了。”
“她死了以后,这里的人们才终于走出了家门,然后,和公司达成了一项协议。”
“他们把她当做筹码,扬言不出高价的话,不但不会签约,还会把老婆婆死掉的事情公布出去。”
“公司的人很生气,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大家都很开心,还一起去喝酒。”
“但是第二天晚上,雇佣兵来到了这里。”
科瓦克抬起头,看到了一面坑坑洼洼的墙壁。
上面弹孔遍布,新鲜得如同昨日,好像还能从里面扣出几颗子弹来似的。
“他们说是在追捕逃犯,但其实就是来杀人的。”
科瓦克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向着身后的尸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在说这种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你一定不会喜欢的吧,啊,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着歉,然后迅速地改变了话题:“对,对了,我听说,女孩子是会喜欢那种,叫什么来着?衣服...那种很长的...”
科瓦克眉头紧锁,那个词汇好像就在他嘴边,可却在这种紧要关头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放弃了继续思想,摸着头,笨笨地笑了起来:“哈哈,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你们很喜欢的那种衣服。”
他有些心虚似的学着自己记忆中那些人的样子,转过头,对着尸袋拍了拍胸脯:“放心,不管多贵,我一定也会给你买来的!”
尸袋依然没有反应。
科瓦克停下了笑脸,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突然干涩了起来。
女孩那如同樱桃般的嘴唇划过他的脑海。
“咕噜。”
他吞下一口干瘪的唾液,伸手按向尸袋的顶部。
自动感应到了认证信息的靠近,尸袋头部位置的材料自动透明,露出了那张仿佛沉睡着的脸。
依旧美得如同天鹅。
“玛丽...”
科瓦克下意识地说道,但随后他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缩回了手:“不,对不起,我一直有这个毛病,喜欢给像你这样的...”
他硬生生把“尸体”这个单词憋了回去,改口道:“人,取名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呵呵...毕竟能听我说这么久话的,你还是第一个,所以...”
他又咽了口唾沫。
“玛丽,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尸袋被风吹得欢动了一下,科瓦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激动地握紧拳头:“玛丽,哈哈,玛丽!”
科瓦克雀跃地转过头来,向着女孩的脸颊凑去。
像是想要亲吻她的鼻尖。
“滴答。”
午夜的钟声响了。
故事里的睡美人和白雪公主变成了一个人。
科瓦克眼前的女孩越来越美,美得发光,美得...灼热。
紧随而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强大的气浪将他脆弱而缺乏营养的躯体直接掀翻在地,他绑在尸袋上的蝴蝶结被暴力硬生生撕碎。
他拼了命地想要抱住尸袋,但最后却只有手指动弹了一下。
悬浮。
女孩和他悬浮在空中。
地面好像被刚才的爆炸给打碎了。
投影出来的大树消失不见,久违的月光重新接管了这个世界。
仿佛做梦。
枪林弹雨在他们头顶划过,咒骂和尖叫伴随着鲜血熬煮出沸腾的乐章。
但他们所在的此处却无比安静。
静到只能够听见他一个人的心跳。
“玛丽...”
科瓦克喃喃着伸出了手,够到了尸袋。
然后,他和尸袋一同朝着深渊坠落下去。
但科瓦克的脸上却只有满足。
好像拉住了尸袋,就拉住了整个爱着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