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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
伶舟寻靠在玻璃窗旁，顶着强烈的困意，望着窗外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路灯。他欲哭无泪地举着手机，痛斥那群无情无义的同学。
“每次都这样！你们这帮交际花吃饱喝足，两人一伙结伴开房，我自己一个傻乎乎跟你们喝酒，最后花七八十打车回宿舍！我真是受够了！”
嘟……嘟……
他挂断电话，垂头丧气地仰卧在椅背上。
“小兄弟，看来今儿个晚上不太顺当啊？”司机大叔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幸灾乐祸地扭过头来，“怎么，和女同志喝酒，没达成人生圆满？唉唉唉……真不太行……”
“笑什么笑！安心开你的车！”伶舟寻借着酒劲，怒斥哈哈大笑的司机。
“想当年，老子我年仅十七就把现在的老婆给搞到手……”仿佛在嘲笑委屈的伶舟寻一般，司机大叔故意拉长了话的尾音，“可没花一分钱啊，完全凭自个儿的实力……“
“少在这儿给我火上浇油！“
津沐市一大特点，出租车司机都贼爱聊天，从天南聊到海北，无话不说，到也挺有意思。
“得嘞！“司机大叔缓缓吐了口烟，“你光一趟出租车费就得花百八十块钱，从市里到郊区可不便宜，现在的大学生可真有钱……”
“还没算来时的地铁费、饭费和电影票钱……一个月零工又白打。“伶舟寻掰着指头算数。
“要是没喝那么多酒，你不就能坐地铁回学校了么？哼，分不清自己半斤八两，就少开两瓶酒吧。你哪个学校的来着？”
“津沐工业大学。”
“好。”司机稍稍拨动了下方向盘，“工业、理工、师范。无论拉了多少大学生，也分不清津沐市大学城这仨学校。我只记得女儿在师范上学……那开快点，我也想赶紧歇班回家睡觉……坐稳了！”
他踩了下油门，伶舟寻只觉得后背被猛推了一下，几个小时前吃的西餐差点顺着食道呕吐出来。
车灯把黑暗撕开一个口子。桦树林黑压压的，像伫立于路两侧的妖怪，让人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这条刚刚完工的高速路连通城市和郊区，中间紧挨着开发建设中的荒地，远远能在地平线上望见灯火通明的城区，那些闪烁的灯光更为这条人迹罕至的高速路添上几分孤寂。
伶舟寻按动擎钮，车窗降下来一些，让气流呼哧呼哧从缝隙中涌入。十月份的晚风带有一丝凉意。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风里嗅得到一股来自海洋的咸味。
“奇怪……”
虽说津沐是沿海城市，但大学城和海岸线整整隔了一个市区，海风怎么可能吹到这儿来？
莫非喝酒喝多了，鼻子失灵了？不应该啊。
伶舟寻抚摸着麻木的脸颊，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腥味让心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于是，他把视线拉回到车内。虽然也是漆黑一片，但司机亮着火星的烟头和摇来摇去的小挂饰，以及遮光板上塞着的小照片，无不让他觉得温馨。
咯噔、咯噔。
汽车微颤了一下。
“妈的，压到东西了。”司机吐了口烟，小声咒骂。
“要不……下车看看？”伶舟寻低声问。
“说不定是块石头。这儿附近白天开工，谁把块石头落到路中间也不一定。”
“万一是小猫小狗呢。再说了，这么黑，也许是……”他没把最坏的可能性说出来。
“不可能。”司机摇了摇手指，斩钉截铁地说，“我压到的是个硬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活物。”
据说长期跟汽车打交道的人，能达到“人车合一”的境界，汽车出了什么故障，碰到了什么东西，都能准确判断出来。想到这里，伶舟寻便安下心来。自己今年开春才拿到驾照，肯定不如半辈子都在马路上工作的司机大叔经验丰富。
“你就放心好啦，不可能有事——”
嘭！
出租车来了个急刹车，但还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雨滴一样向后排飞溅。伶舟寻还没反应过来，就从椅子上弹飞，脑袋猛地撞在车顶上，瞬间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东西！”
司机大叔这下也绷不住了。他放下架子，一边怪叫一边拨档倒车，拼命扭动着方向盘。混乱中，伶舟寻听到了骨质物的摩擦声和尖锐的嘶吼声，离得很近，声音的来源就在车外。
“栉兽？不可能啊！”
伶舟寻扶着把手直起身来。他看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破了个大洞，一个黑黢黢的怪物正试图从洞里钻进来。它修长的触手滴着黏液，离伶舟寻的额头不过二三十公分，吓得他赶紧把身子往后仰。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啊啊！”
司机发出了与一个稳重中年男性毫无关联的尖叫声，不断踩着刹车和油门，试图把攀在车体上的栉兽甩下去。可它的触手太牢靠了，就像磁铁石般依附在车外。
伶舟寻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栉兽。印象最深就是小时候父母带他和妹妹去津沐市的海滨浴场玩耍，结果大喇叭广播海滨浴场附近出现栉兽的踪影，被人们捕获后，它的尸体被押送到海岸上，凑热闹的伶舟寻过去瞟了一眼。
其他基本都是在电视新闻里和网络视频中了。据他所知，现在人类面对栉兽的威胁，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善的防御系统，城市里几乎不可能出现栉兽袭击市民的事件。
但现在的情况是，一头活生生的栉兽，正依附在出租车外，对两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发起猛烈的危机！
不，不止一头！伶舟寻听到后脑勺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另一个影子正挂在后玻璃上，三对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车子没法开了！轮胎被那玩意给搅住了！”司机惊慌失措地喊道，“报警，快报警！”
“好，好……”伶舟寻的酒已经醒了八分。他一边安慰着司机，一边掏出手机试图拨打报警电话，可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稳不住，“喂，别出去，在车里呆着！”
只见司机哐当一声拉开门，试图逃跑。伶舟寻想要制止他，但已经晚了，他的身体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可恶！你个混蛋，知不知道栉兽跑得比你还快！”他愤怒地挥舞着手臂。车门已开，这里已经没法再呆下去了，如果再不走，对外面那两只栉兽来说就是瓮中捉鳖了！
伶舟寻咬咬牙，也跟着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现在只有赌，赌那两只栉兽去追司机，而不是他自己！
清冷的晚风迎面扑来，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桦树叶在风的拂动下，发出低沉的沙沙声。周围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刚跑了两步，就被路边的台阶给绊倒栽了个跟头。他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应该是破了皮。
他趴在地上，能听得见司机绝望的吼声：
“去咬那个人！去吃车上那个人！我上有老下有小，女儿才刚上大学，一家人还指望着我赚钱……啊！”
司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伶舟寻也顾不得疼痛，赶紧从地上站起来。那家伙的处境让人担忧，但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吧。
车灯还在微弱地亮着，但只能照亮车前的一小块空地。一个黑影从灯下窜过，伶舟寻没看清它的样子。他的心头涌上一股恶寒。除非发生奇迹，否则绝对跑不过这些怪物——
啪！
随着一声闷响，一簇小小的火焰在黑夜里兀自窜起，照亮了它周围小小一块空地。
突如起来的亮光让伶舟寻感觉有点不适应。但他听到了栉兽发出的“咯咯哒“的响声。顺着声音望去，他看到了那只半人来高的海星状怪物，正拖拽着漆黑的触手和巨钳，摆动着身子朝他飞奔而来！
“唔——”极端恐惧下，他反而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他的下半身失去了控制，两腿剧烈地颤抖着，连一步也不能迈开！
就在栉兽离他不足五米的时候，伶舟寻感到后背暖暖的，甚至有些发烫。那簇小小的火焰在不断生长，沿着空气流动的方向盘旋而上，像一条飞舞的火龙。
焰流在他身后兜了几个圈子，直奔着栉兽而去。只见栉兽用变形的声音哀嚎一声，浑身着火，在地上不停打滚。一股恶心的，黑乎乎的油状物质从它身上不断喷涌而出，仿佛刚出钻井的石油。它大概知道自己受了严重的伤，毫不犹豫地逃走了。
哒、哒。
靴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又一簇火焰腾空而起，照亮四周。伶舟寻这才看清了火焰从何而来——
一个身着西装的女孩，正用右手玩弄着那团明亮而温暖的火焰。随着她手势的摆动，火焰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在她掌心肆意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