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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李烨看着三人的午饭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家兄妹两人是满满两碗墨绿色的墙菜，而自己这里是大半碗肉干。虽然数量不多，但李烨知道，碗里的肉干大概率是这里最后的库存。
作为客人这让李烨非常不好意思。
“是什么是？吃了赶快上路。”赵晨语气中的不满非常明显。
自己能不吃那腥臭而难以下咽的墙菜肯定是昨天自己的表现被二人看在了眼里，在赵曦的坚持下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自己。
“啊，不是，我哥哥不是那个意思。“赵曦见李烨沉默着还以为李烨会错意了。
李烨对赵曦摇摇头说：“谢谢你们。“接着郑重地向二人低头并微微欠身表示谢意。
虽然李烨在内心里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表示自己能和赵家兄妹二人吃一样的东西，但他认为这里并不是该逞强的地方。
“少废话，快吃。“赵晨大口嚼着墙菜，但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
李烨嚼着肉干，回想起了小时候在奶奶家吃鱼时她总把鱼肚子上最好的那一块肉夹给自己的事情，鼻子微微酸了一下。
三人草草吃完早饭——或许叫午饭也行——赵曦招呼李烨过来背东西。
地上放着两个皮革缝制的背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你背这个。“赵曦指着一个比较大的背包说。
李烨当然没有意见，但背包的重量还是超出了预期，他提起背包时差点闷哼了一声。除了和同学打闹时跳到自己背上的众多大汉，他还从来没有背过这么重的东西。即使是开学时一次性下发的新书也没这么重。
“里面装了什么？“李烨故作轻松地说。
“近十多天捡到的东西。“
“你都捡了些什么？“
“除了石头泥巴和沙子之外的一切，木头啊，纸啊，玻璃瓶啊，钢筋啊，电线啊，反正觉得可能有用的我都捡回来了。“
“拾荒者“，这么一个词跳进了李烨的脑海里。
“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呢？“李烨问。
“老师会找到它们的用途的，我只负责收集。“
“你说的老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边走边说吧，我可不想像昨天一样走夜路。“赵曦背起她的那个包如是说道。看赵曦佝偻着的身体，李烨知道那个看起来要小一圈的包并不比自己的要轻。
“赵晨呢？“李烨对正在收拾的赵晨问道。
“怎么？不想走？“赵晨说。
“你不一起走吗？“
“嚯，还想要两个人护送？“
“走吧走吧，“赵曦拉着李烨的手腕说：”前哨站必须有人值守，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必须保证至少有两个人的。“
李烨终于迈开脚步，对赵晨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滚吧滚吧。”赵晨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李烨对赵曦说。
“哇！你的观察能力好优秀哦！”赵曦故作惊讶地说，里面的嘲讽意味任谁都能听出来。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要说有没有做错的话，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呃，是因为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虽然有点这个因素在里面啦，但其实主要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哈？“李烨有点傻眼。
自己在任何方面都不算优秀，愿意无条件偏袒自己的只有已经去世的奶奶，剩下的时间都是在“你看看谁家那谁“的埋怨声中度过的。
“哈什么哈？我哥哥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优秀不是你的错，他碰到比自己厉害的人就会很烦躁。“
看来赵曦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李烨艰难地组织自己的词汇，他想要说明自己其实很普通。
“再和我讲讲那个什么篮球的事情吧？“赵曦见李烨沉默了片刻，强硬地扭转了话题。
“什么篮球？“
“就你说的篮球啊，昨天晚上你说你和科比一起打球的时候拿下81分的事情。“
不再纠结李烨和赵晨并不算和睦的关系，李烨在内心里对赵曦的贴心抱持着发自内心的感谢，他颠了颠背包，让动作更舒适些，然后才开口说道：
“那场比赛真是闻者动容，见者心惊，当科比因伤势过重不得不换下场时，他躺在担架上紧紧握着我的手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之后的路途都在这样的轻松氛围中度过，李烨深深感慨，一个好听众比一个好演讲者更重要，自己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一些东西，而眼前的女孩子则是两眼放光地仔细聆听，偶尔追问，偶尔赞叹。
一路上放眼尽是荒芜，没有树木，没有动物。灰色的天空下甚至连风都没有，地面上偶尔能看到几蓬枯黄的不知名杂草。
二人沿着公路前行，沥青路面风化破裂后碎成了四散的板块和松散的石子，但平直的路床依旧可以看出在工业时代所流传下来的人类伟力。
在下午时分二人走到了另一个前哨站，里面除开值守的二人之外，还有一个三人的补给小队也在这里休息。他们预计明天会给赵曦所在的前哨站送去食物和饮水。
在见到李烨时大家也都啧啧称奇，补给队甚至还想就这么跟着赵曦回营地，想好好听听李烨的事情。
剩下的路途没什么特别的，荒芜的世界让李烨恍如隔世，背包的重量让他不禁感慨，以前见到的那些拾荒者用轴承和钢管焊接的小拖车或许能称得上划时代的发明。
二人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走到了所谓的营地。
垃圾山。
这就是带给李烨的第一个感受，在李烨的想象中这里或许是一个“疯狂的麦克斯”那样的狂野营地，但实际看到的却是一个垃圾填埋场。
李烨看到营地之后不由放缓了脚步，赵曦见到之后夸张地对着营地的方向张开双臂说：
“当当！很壮观吧？我们营地人还挺多呢，当然或许比不上你说的春运火车站就是了。”
一片五颜六色斑驳锈蚀的杂乱墙壁就在路的尽头，在暗沉的天色下像是缓缓升起的巨大坟墓，埋葬着人类文明的过往，诉说着幸存者们最后的顽强。
随着二人逐渐走进，李烨借着微弱的天光勉强辨清了眼前的庞然大物。
真的都是垃圾，但被做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样。废弃的混凝土块和砖块做基础，然后上面是乱七八糟堆码拼接起来的金属。防盗门、汽车底盘、彩钢瓦、用途不明的铁板、冰箱门、水管、钢筋，用捆绑或穿刺的形式尽可能紧密地固定成城墙的样子。城墙应该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吧，墙顶有人在走动，或许是值夜的卫兵。
城墙边有一圈深深的护城河，但里面并没有水，或许称作壕沟更合适。里面插着很多磨尖的钢筋和边缘锋利的铁片玻璃。
赵曦带着李烨走过厚重的吊桥，来到城门前。城门应该是从哪个单位或者有院子的自建房上拆下来的，厚实的铁板门上油漆已经掉光了。城门向城墙内凹进去很多，李烨和赵曦走进门洞里，在门洞一边的墙上还有一扇仅容单人通过的窄门。
还不等二人走近，门洞上方就用绳子悬吊着一盏煤油灯降到了二人头顶的位置，应该是城墙上的人看到了有人过来而准备的。赵曦走过去敲了敲门洞边的窄门，门上一扇小窗很快划开，一双眼睛出现在窗后，那双眼睛先是看了看赵曦，然后紧紧盯着李烨看，接着在门内大幅度左右张望，似乎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是赵曦，这位是李烨，是我捡到的。”
赵曦丝毫不理会门里那因双满是怀疑而眉头紧皱的眼睛，挺起胸膛自豪地说。
“出入小心无大错。”
门里传来沙哑和有些衰老的声音。
“飞沙走石照样过。”赵曦立马答道。
那双眼睛依旧死盯着李烨，然后叹气似的缓缓闭上。小窗哗地关上了，然后啪嗒啪嗒传来开锁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小门终于向外打开。
赵曦招呼李烨跟自己进去。屋内很昏暗，只有一点如豆的火光在桌上摇曳。借着这点灯光，李烨打量着屋内。
房间里像是一间宿舍的样子，三张高低床上都躺着人，包括开门的人在内，六双眼睛死死盯着李烨，其中显示出的警惕和敌意让李烨感到如芒在背，其中一人还悄悄把手伸进了枕头下。墙上挂着一些自制的冷兵器，晾衣绳横跨整个房间，稀稀拉拉挂着几件早已阴干的衣服。
门在身后关上了，李烨回头看去。三四把锁，两道门闩，还有铁链，难怪刚开开门用了这么久。
“老师睡了吗？”
赵曦丝毫不理会这有些紧张的氛围，对开门的人这么说。“
“你是在哪里捡到这个人的？”开门的人问道。
“哎呀，别啰嗦了，怎么不管见到谁都要这么问？我要先带他去见老师，然后你们明天就等着吃惊吧。”
“呃，你们好。”李烨尽可能露出友善的笑容向房间里的众人打招呼。
开门那男性眯着眼又盯了李烨片刻后才向赵曦说：
“应该还没睡，我刚过来的时候见他房间还亮着灯。”
“这些就麻烦你帮我送一下啦，我去找老师。”赵曦把背包放到墙边，李烨也把包放在一边，卸下了重物后李烨感觉松快了不少。
“你不怕我把你的贡献克扣一部分？”开门的人这么问道。
“你敢！”赵曦立眉威胁，但突然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轻咳了一声说：“咳，不怕，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了，那点贡献和这个相比不算什么。”
赵曦说着把手掌横摊在李烨下巴的位置。
“不就一个流浪者吗？至于吗？”
房间里是人看到赵曦的反应并无异常，大家也慢慢放松下来，神色从戒备转为了好奇。
“他可不是什么流浪者，他懂得可多了。”
“呵，比老师还多？”
“呵，不比老师少。”
“记得以前不是也有人带了个流浪者回来吗？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都会，结果呢？就是别的营地里干了坏事逃出来的，老师和他聊了一小会儿就看出来了，最后是我和另外一个弟兄押着那人送还回去的。”
“不会，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赵曦微微昂着头这么说，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看来她也不是很拿得准。
“你要相信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大部分都是真的啊！”李烨面色不变，但他在心里如此呐喊着。
“不过也是，就算是其它营地的逃犯，只要送回去就能换到很多补给，还能卖人情，总归是不亏的。”那人打趣地说。
赵曦白了他一眼，对李烨打了个响指，说：“走。”
赵曦领头大步穿过房间，熟练地打开了通向营地内部的门。李烨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