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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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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丛林中的楼宇缀落在巨大的树木之间。这些树一夜之间长成,却是切切实实没有变异的植物。末日降临最初的慌乱时刻,也有许多人遵循神谕闯入丛林中,并未受到树木藤蔓之类的攻击。
  
  虽然也没有多少人从丛林中再闯出去。
  
  但是这些没有思想的植物却生长的极其巧妙。
  
  人困在楼里,楼锁在树林中,明明一夜之间街道巷角天翻地覆,但是人却没有什么伤亡。
  
  毕竟人死了,鸟要吃什么呢?
  
  森林完美地变成了圈养人类的囚笼。
  
  在大多数鸟类沉睡着的白天,虽然如树荫昏暗,但是也有星星点点的日光落在破落的楼宇。
  
  那女人头发胡乱的抓在脑后,颜色白的像纸,和后面斑驳的白色陈旧墙纸融为一体。除去一双眼睛被满满血丝染成了红色,诡丽的倒像是油画一样。
  
  阴森森的风一吹,发黄并沾着些红褐色污迹的窗帘便扬起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只剩一只在窗后阴沉沉的眼睛审视着外面。
  
  :-)
  
  苏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这个表情,这个铜铃大眼,她曾经见过。
  
  童年洗脑广告旺仔男孩就会看着桌子上甜甜的牛奶,眼泪从嘴角落下来:
  
  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她立即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便朝着树根的另一边爬去。
  
  听到活物的动静,刚回巢还未完全沉睡的雏鸟立即探出头颅。
  
  苏糖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
  
  不敢动不敢动……
  
  她原本只有一米六不到的个头,困在“家”里三天,现在可能连七十斤都够呛。这个时候瘦小倒成了完美的掩饰,身体被遮挡在树根之下,连呼吸都极其轻缓,仿佛被误丢到垃圾桶外面的食物残渣一样。
  
  旁边铁桶里带着腐化的腥臭味一下子和她的呼吸撞到了一起。
  
  猩红却眼神实在不太好的目光从这个角落扫了过去。
  
  “嘎叽”
  
  那鸟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过度嘴馋食迷心窍,不由歪了歪脑子,咕叽一声又缩回了巢穴里。
  
  暂时安全。
  
  树根底下的人极缓地、极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整个江澧市九千平方公里,现在大约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生物不想吃她了吧。
  
  苏糖猛的轻抽了一下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
  
  穿越女绝不服输!
  
  异鸟是绝对会致死的敌人,她轻微而迅速地调整好隐匿的位置,才将头偏向后方。
  
  红褐色斑驳的窗帘后已经没了人影……
  
  倒是眼前一晃儿
  那女人直接咚地一声扑了过来!
  
  她仿佛忘记了还有一道玻璃和防异鸟的围栏,整个人径直地砸在了窗户上。死白的五官仿佛不知道痛一样紧紧地挤压着玻璃,仿佛要将人从里面生生地挤出来一样。
  
  这样子——更不像人了。
  
  苏糖手脚猛地紧缩在一起,才发现她在这末世嘴上还涂着一层颜色偏暗的唇膏。那层暗红色在斑杂的玻璃上晕开,就好像一张嘴在五官变形的脸上裂开一样。她盯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你是不是——”
  
  带着嘶哑的女声戛然而止。
  
  上空倏地传来了翅膀拍击的巨响。
  
  成鸟的体格和敏锐度都远大于幼鸟,这不算大的动静已经完全能够惊醒一些半梦半醒间的鸟。
  
  况且现在阳光已经有些泛红,马上就要时至五时。
  
  五点半过后,鸟类享用晚餐时间正式开始。
  
  那女人有些疯癫的神情顿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卡顿了下来。
  
  她还不想死。
  
  巨大的鸟声当头一棒,她顿时清醒了几分,微微后撤一步。恢复原样的面孔还算是姣好,只是一双眼珠子依然混沌,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
  
  最后才急喘两声,嘴皮子无声地抖动了几下:“……你也是穿越的?”
  
  嗯??
  
  苏糖无声地歪了歪脑袋。
  现在她是该震惊一下这个“也”还是挣扎一下捂紧自己的小马甲?
  
  她慢慢绷紧了奶黄包子脸,没有一点褶的安静看着她。
  两个人静默的对视了一下。
  
  并没有达成灵魂的沟通。
  
  倒是不知道哪里传来一点窸窣的声音,那女人顿时缩了回去。
  
  她慌乱地向丛林中扫了一眼。
  阴暗的树林中黑影憧憧,仿佛在幽深之处潜伏着什么伺机而动一样。
  
  苏糖觉得临近黄昏的风好像愈加阴冷了一些。
  
  还不等她伸手拢一拢身上有些空荡的冲锋衣,那种红白相间的脸便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吗?现在要去中心塔?”
  
  提到塔,她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视线终于从对面的脸上移开,投向不远处。
  
  这栋房子位置已经很靠近江澧的中心。
  天空被铺天盖地的树叶和鸟巢遮蔽,但是抬头细看,仍然可以看到不远处,似乎隐隐绰绰有栋高楼,穿过层层叠叠的树荫,直直的没入云霄。
  
  那是曾经江澧的地标——明珠塔。
  
  这里曾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每天乘客络绎不绝,直到三个月前,鸟巢忽然降临,与绝望同至的是一道神谕。
  “神”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脑海——末日的唯一通生路位于高塔之上。
  
  明珠塔随着郁郁的树林一同拔地而起,谁也不知道苍穹之顶是何处。但是每天十七时过半,黄昏逢魔时刻,塔上的电梯便至一楼,带着“一批”幸存者离开鸟巢。
  
  “出不去的。那女人不由地喃喃了一声,“高塔都是骗人的。”
  因为过分紧张,她忍不住有些神经质地啃起了手指。
  十根骨节分明的指头嘎吱作响。
  
  “五点半的电梯限乘十人。”
  
  末日第一天,全城都是痛哭及惨叫。
  末日第二天,神谕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一夜拔地而起的高塔似乎验证了神之说,看到希望的人群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向生路,狂喜让他们忘记了五点半后鸟类同样也会苏醒。
  
  高塔四周是一片空旷的花园,只有十个人可以攀上电梯。夕阳西沉之后,花园里的人便无处躲避,只能够任鸟类享用。此时唯一的生路便是将电梯上的人拖下来取而代之,但是前提是不能弄出任何伤痕和血迹——哪怕一点点血腥味都会刺激地鸟群发狂,然后从一击毙命慢慢享用,变成群鸟分食。
  饕餮盛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
  而住在稍远处,或正在观望的人类依然对命运懵然无知,几天之后旁边的食物消耗殆尽,被迫背上包裹,也走上求生之路。
  
  “神”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路,人是逃不出去的。
  
  林子里的阴风幽幽一吹。
  
  那女人似乎感觉到要啃出血腥味,麻木地放下了啃地发青的指尖。
  
  苏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过对方与她交换了足够的信息,也只好抿了抿嘴,小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可是城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因为独居,她的小窝特地做了些防盗的硬件措施,在灾难中坚持到了最后。观察了三天,确定邻居和父母是附近几栋楼唯三幸存的人类,她才会选择今天离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危险,但是现在偌大的江澧几乎要成为一座死城,到了末日之末,活下来看起来反而更容易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还算是有理有据,对面的女人却似乎被她的天真言论逗笑了起来:“没有人?你知道……”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收了收下巴:“果然是刚刚穿越来的。”抬眼看了一下高塔,又扫了一眼悠悠的树林,无声地说了下去,“这城市里面是没有什么逃亡的人了,这是高塔附近却不缺少“捡尸人”呐。”
  
  自然不是指酒吧里的那种捡尸,如果坐不上电梯,人总要想法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夜晚是鸟类进食和人类的噩梦时间,但是黎明时鸟类开始入梦睡,却是相对安全的时刻。异禽们只对血肉感兴趣,享用完食物的“餐桌”上就会遗留下逃亡者随身携带的重要物资,一些人便靠着这些生活,甚至故意引导猎食进行。
  
  这句倒是比“电梯仅容十人”更可怕的恐怖故事。
  
  这就意味着这群人更加聪明,更有耐心,且可能积攒了更多的武器。
  
  苏糖不由地拉紧了腰间的小挎包,脸更加白了几分,甚至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多几分警惕。
  
  那女人也不是十分在意,倒像是只是为了找个发泄的出口一样,恨恨地继续说了下去:“你这样表情包看着我干嘛,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嘛?”
  
  她又忍不住嘎吱嘎吱地啃起了手指:“因为这户家人就是捡尸人啊”,她羡慕眼前人,现在才穿越过来的,还能活的像个人一样。
  抬头看了看发黄的天花板,“只能说你的命真好呀,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就死了。”
  
  在这个接近市中心的地段,房子老旧但也寸土寸金。富家女独居在这里,由一家子仆人照顾。突然有一天末日到来,一切秩序都被打乱。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个窗口吊死了。”窗帘飘飘的,天真的女孩不堪凌o辱,“但是我不想死,所以我迅速处理了她的尸体,以她的身份活了下去。”
  
  她把尸体无声无息地推到了窗外,不需要多余的动作,黑鸟就会处理掉它。末世前的大小姐现在只能任他们摆弄,这户仆人享受这反客为主的快乐,依靠着和死者一模一样的脸,她就这样活了下来。
  
  足足两个月。
  
  “真不知道活下来有什么意思。”她像是要把手指生生啃断下来。也许是实在憋的太久了,骤然看见同类,让她想起了自己穿越以前的样子。原本一直没有办法宣泄的郁气和恨意一下子喷薄而出。
  ——不如拉着这一家人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只要一点血,黑鸟就会注意到这栋房子,会自动处理掉她和这家人渣。
  她机械地啃着手指的牙齿更加用力,蓦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在口腔中扩散了开来。
  
  已经栖息进巢穴的雏鸟睁开了猩红的眼睛,巨大的羽翼敲击声从头顶的树上倾泻了下来。
  
  她手上的动作一卡。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活下来!
  
  她迅速地将嘴里的血腥味吮吸的一干二净:
  “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可能正如这个女孩子所说,这个城里面有几个活人了。逃亡可能还能搏一线生机,否则她只能永远像这样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我们试一试,”似乎下定了决心,她麻木的眼神里都出现了一点光彩,“他们在外面勘察,大概五点十分才会回来。我自己偷偷藏了一些安眠药,但是可能不够药倒他们一家子。如果我们运气好且附近没有其他捡尸人的话,我们还可以搏一搏。你可以先藏到附近,等到他们都倒下了我再给你消息……附近也不是很安全,”
  
  她看了一眼小小只的苏糖,犹豫了一下:“你可以先藏到他们屯放物资的地下室,他们一般拿了武器就走,不会详细检查,反而会比外面更安全。”
  
  这里的情况和地形没有人比她更憎恨,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这两个月里她无时无刻不想逃,这个蝉弱,但却带着一点活气的女孩给了忽然给了她勇气。
  
  “……你愿意相信我吗?”她格外忐忑的看了苏糖一眼。
  
  风带起了窗帘,隐约遮住了她半张脸。
  
  苏糖看到她瘦削惨白的面孔,胡乱晕开的口红,身上的裙子下面隐约可以看到红色和青紫的痕迹。
  苍白的人,眼里唯一的一点光像是在祈求一点勇气一样。
  
  她咬了咬下唇。
  同是穿越者,但是这样的生活确实是她无法想象的。
  
  犹豫了一会儿,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还是依然缓慢又小心地朝着对面的窗台爬移过去。
  
  两个人在异乡逐渐靠近,女人的目光逐渐更加明亮了起来。
  
  然后忍不住咧嘴暗红的嘴一笑。
  
  “你终于过来了。”
  “你爹我过来了。”
  
  那女人笑容一僵,看着对面女孩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板砖。
  
  苏糖“早知如此”,抬头看着对方手里扬起来的榔头。
  然后“吧唧”一板砖对着对方鼻子砸了过去。
  
  “姐姐你也太多戏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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