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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长途汽车靠近了德累斯顿老工业区的停靠站。亚莉希德头部靠着窗户,一刻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孩子们。”她还记得上次与家人离别时,她的哥哥这么说。对于她的家人们来说,他们有很多值得牵挂的东西:父母挂念着儿女。后代的外貌总是与他们的父母有些许相似之处。在他们的线条中隐约有他们父母的影子,他们的面孔神奇地融合了父亲和母亲的特征。从他们的姿势、眉毛的弧度之中,感动时和愤怒时的表情之中,他们的父母也能看到自己。总是有人会这么对其他人说,你的儿子/女儿跟你简直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也许是在告诉人们,在他们闭上眼睛、心脏停止跳动时,孩子们将会延续他们的生命。
但每一个人并不是他们父母的面貌的复制品。他们就像是奇美拉一样,外在和内在是由许多不同的元素组成的。它们中一部分来自于父亲,另一部分来自于母亲,还有一部分来自于两者的结合。其实每个人身上真正独一无二的特征是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的,我们所拥有的,只是无数随机的拼图碎块,每一块都与其他人别无二致,它们随机地组合到一起之后,才组成了独特但并没有特殊价值的拼贴画。当父母们在自己孩子脸上看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蓝眼睛,灰色头发的特征的时候,他们会感到自豪,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特征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曾出现在无数人的面孔上。
终于,又看见了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物。她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穿过成排的座椅,下了车,站在熟悉的十字路口,有丝丝细雨从空中落下。她沿着起起伏伏,扭扭曲曲的石子路,穿过门前的铁架,拱门上种植着的豌豆都已经枯死了。这栋房子还在,令她感到惊讶。
或许,回来之前,她应该给自己的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知道她回来了。但他们早就搬离了这里。在来的路上,她看见周围的一些建筑物正在被轰鸣的工业机器推平。上次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走回这里一次;但她还是没能忍住内心里想要再见证一次承载了自己过去十几年回忆的地方的期望。正是这沉重的期望让她紧张不已,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景象?有一天……或许有一天她会向自己的家人承认,那天,当她回来告别的时候,她的内心非常紧张,甚至考虑过掉头返回。
无论如何,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结束。老房子会被推平,但新房子不一定会在原本的废墟上建立起来。机场旁的营房,复合板床,双引擎的、银光闪闪的战斗机,涅洛伊那漆黑扁平的影子,导弹的尾迹和机炮的火焰都会消失,人和事物都会不复存在。命运将她送回到了这里,是为了让她完成尚未了却的心愿,抑或是履行自己的使命,都不重要。她只是想要回来而已,因为她知道最终什么都不会留下。
终于,又来到熟悉的房门前。前门已经被卸掉了,但后门锁着。所有的窗户都开着。她走了进去,四周一片漆黑。她摸到墙边,打开灯,穿过走廊。
肯定有东西进入过客厅,沙发被撕破了,里面的填充物撒的到处都是。房间里的椅子、花瓶和茶几都被搬走了,唯独那张残破的沙发还放在那里。壁炉前的地面有烧焦的痕迹。她叹了口气,发自内心的最深处。
厨房里也空空如也。灶台被底朝天地掀到了地上,排风扇也被拆掉了。她走到自己的卧室,推开了门,发现自己的床还在里面,但书和桌子都没有了。她哥哥和父母的房间也是半空的,墙角堆了一堆衣服。
这一切她熟悉又不熟悉,像是来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事情在她周围发生,其他人都在做着他们要做的事,为了生存,她必须适应和等待。
她脱掉鞋子,坐回了属于自己的床上。她在这张床上度过了自己的大部分夜晚,时隔这么多年,她又有了回家的感觉。“欢迎回来。”她对自己说。天慢慢黑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她看着路灯,心跳逐渐缓慢下来。她的身子下面枕着凹凸不平的衣服。终于。亚莉希德侧过身子,蜷缩在她自己的床上,陷入了平和宁静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