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的意义

　　“……是谁允许加油机回基地的？”斯卡雷特少校叫喊着，“给我去北部沿海待命，没有得到指令不能回来！”
　　亚莉希德看见坐在调度座位上的指挥员无奈地摇着头，任由少校夺过了他手中的话筒。“我需要一架战斗机，无论是台风还是米格29，F4也行，到沿海待命。”
　　亚莉希德非常想冲上去摁住少校，让她冷静冷静，但最终决定等待少校自己慢慢缓过来。她知道，虽然已经在这里战斗了这么久，但即使是她也没有办法以漠然的态度面对无谓的牺牲。
　　这是战场，亚莉希德想，所以在这里，牺牲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不是白白牺牲，都是必然的宿命——据她所知，似乎焉岛阳相信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牺牲。三年里，她见证了无数身边的人来了又走，503的战机和飞行员换了一拨又一拨，其中一些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记住名字。
　　而少校也好，她自己也好，她们又怎么知道未来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少校感到恐惧，对于同伴的消失的最原始的恐惧，而她选择将这种恐惧直接地表现出来。她嘶哑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向电台用固定频率呼叫，但那头却什么回音都没有。
　　最终，她累了，大声喊叫耗尽了她的体力。少校背靠着控制室的墙壁像一团泥浆一样缓缓滑落，跪在地上，蜷缩到一起。
　　“喝杯咖啡吧。”亚莉希德身后有个人说话。是焉岛阳。这个黑色的，人形的剪影不知何时来到了控制室——或许是来汇报任务，或许只是来找某个人。亚莉希德不会费尽心思去猜测她的目的，何况，她的目的也没人能了解。
　　焉岛没有穿着飞行的抗荷服，只是披着她常穿的黑色连帽衫。她将这影子一般的衣服脱了下来，覆盖在少校颤抖的后背上。“站起来，克里姆森。”她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在说。
　　一个错误：亚莉希德看见少校猛地站起来，掀掉盖在身上的衣服，一把揪住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焉岛的衣领，狠狠地瞪着她；随后，她突然又无力地松开了手。从未流过泪的少校抱着自己瘦小的肩膀，开始哭泣。起初只是眼泪顺着鼻翼和脸颊留下来，立刻又变成了哮喘病人一般剧烈地抽泣。因为刚刚太过用力的吼叫，她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焉岛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旁边看着。她在等这个哭泣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指挥官冷静下来吗？亚莉希德不觉得少校能自己平静下来。不，没有。
　　“给我一架飞机……哪怕一架也可以！”少校喊着，“难道一架空余的飞机也没有了吗！”她试图在大口喘气的间隙把话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着。“我来驾驶……总可以了吧！”
　　焉岛捡起被扔在一旁的连帽衫，将自己的手搭在斯卡雷特的肩膀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将对方抱在怀中，让斯卡雷特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口。这是什么办法？任何方法都行，只要能让她平静下来，变成往日的那个少校。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焉岛说。“你必须要习惯这一切。无论你失去的是谁，是什么。”
　　无论这样的方法是不是看起来很老套而拙劣，斯卡雷特的呼吸频率确实在渐渐缓和，平稳下来。“幸好没叫准将看见，否则一定会关禁闭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白白损失的，阳，你应该明白。”少校说，松开手。“没有人会白白损失的。你觉得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意义是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焉岛转过身。
　　随后，所有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亚莉希德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多插一句嘴。队长或者少校在想什么，是她们自己的事。直到一架巡航的战机发出进场呼叫，调度室才重新开始忙碌起来，被各种呼叫和系统的音频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