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hts on

　　出发的时间到了。
　　今天云层很低。地勤簇拥在他们的战机前忙活着。但亚莉希德依然坐在调度室里，没打算起身，甚至连手中杯子里的液体渐渐冰冷也没有感觉到。少校站在那里沉思，嘴里念叨着什么，为了看得更清楚，手指在投影屏前滑动。亚莉希德此时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焉岛阳出面？为什么非她不可？
　　斯卡雷特少校肯定知道什么隐情，但她不愿意透露。亚莉希德猜想，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焉岛阳在躲避着什么。她宁肯待在空中，冒着巨大的风险，却不肯在地面多停留一秒。她在世界边缘看守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一块土地，在那里只有她和她的苏35，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在那里，秘密会得到尊重。因此，她会毅然决然地抛下其他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亚莉希德觉得，斯卡雷特少校任命焉岛阳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她隐隐约约地怀疑一件事：焉岛是否真的为失踪了的战士们的生死担心？而且她每天驾驶着苏35巡航在卡尔斯兰东部的领空，这在亚莉希德看来并不是出于她的使命感，而是出于一些他们并不了解的原因。是不是焉岛现在也有任务在身?这样一来好多谜团都能解释清楚了，包括她的突然出现、她的谨慎、她的不屈不挠，以及她这样与其他人隔离的生活方式……但是什么人，是谁能派她来这里？还是说，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在策划什么阴谋？
　　不，这是不可能的！焉岛阳是一名杰出的勋章获得者。数十人的生命都是靠她挽救的，也有可能是上百人，而她，亚莉希德•赫柯勒也是其中的一位。
　　“那个人，绝不是猜测的那样！”亚莉希德谨慎地反驳自己。但是现在这个焉岛阳，从一无所知中归来的焉岛阳，还是不是原来的、斯卡雷特认识的那个焉岛阳？如果说她是前来完成什么任务的，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接收什么方向传来的的秘密信号？这与那架501的C130运输机的失踪有没有关联？这是一桩意外，抑或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这一事件中他本人起了什么作用？
　　亚莉希德猛地摇了摇头，好像想把这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她怎么能这样怀疑一个救过自己命的人呢？何况到目前为止焉岛的能力毋庸置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去怀疑她。于是，亚莉希德这样作了决定。
　　第一批次的对抗机组已经升空。亚莉希德能从投影屏上看到代表红方的红色亮点和代表蓝方的蓝色亮点。四架红方的米格29SMT打开火控雷达，亚莉希德似乎能够感觉到雷达波束扫过蓝方战斗机时被RWS探测到的感觉。但是这些支点的雷达很难分辨地面杂波当中混杂的运动物体，面对低空飞行的蓝方战机还无法形成跟踪。片刻后，她看到这些支点战机关闭了雷达扫描，在沉默中保持紧密的队形开始加速。
　　焉岛阳的苏35BM带领着蓝方剩余三架EF2000——双座的“羽蛇神”，单座的“缟玛瑙”和“虹”。这四架战机从500米高度飞越了卡尔斯兰的边境线。不过眼下，边境线形同虚设，早就对人类和空域中飞过的其他东西失去了约束。四架米格29SMT没有丝毫迟疑，以密集的菱形编队紧追而来。
　　“再飞下去，她们就要失去预警机的帮助了。”斯卡雷特在投影屏上画了个圈，代表预警机的跟踪范围。“她们会不能跟踪敌机。”
　　亚莉希德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蓝方的战斗机不可能低空飞的太久。在这种时候，不能指望预警机，如果蓝方不敢升高高度，那么米格29机群会利用速度上的优势，在几分钟内就可以追到很近的距离——近到红外导弹可以起作用的时候，在10分钟内干掉2-3架敌机然后立即返航，蓝方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随后，她看见苏35和缟玛瑙脱离了编队，压低高度，一头扎进卡尔斯兰和奥斯特马克边境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为了保持隐蔽，红方的支点编队没有打开雷达，这给了两架战机绝佳的机会。
　　亚莉希德知道，此刻带领支点编队的艾米是个小心谨慎，乃至谨慎得过了头的人。她对于四周的危险总是会保持足够的警惕，但附近山区的支援雷达在前段时间刚好被涅洛伊摧毁，所以她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两架战机正从侧面接近编队。但这对于焉岛来说同样也是风险巨大的作战行动，因为她们此刻正在米格编队的两点钟方向，大约四十公里开外，这是一个互相看不见的位置，低空飞行、通讯静默的她们像是没有眼睛的苍蝇，只能凭借直觉做出判断。如果转向过迟，米格编队就很可能从雷达的边沿逃掉；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如果过早地转向，她们很可能会撞上正在加速的米格编队的前锋。
　　亚莉希德开始思考，如果她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在这个距离上焉岛一旦暴露行踪就必死无疑，但艾米同样也抢不到先敌攻击的机会。如果有预警机指引，焉岛或许能慢慢绕到一个更有利的位置，然后突然发起攻击；而艾米那边，看起来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先向敌机编队发射中距弹，能打中几架是几架，然后立即脱离。想要保住自己的战机，这是最理想的方式。
　　果然，米格编队按耐不住，二号机“雨燕”打开Zhuk火控雷达，勉强瞄准了一架台风，随即向它模拟发射了一枚R27，但是米格29糟糕的下视能力使得“雨燕”无法长时间跟踪低空飞行的目标，系统没有判定她的攻击起效。
　　亚莉希德有些替米格编队着急，但艾米显然不敢追得太紧。亚莉希德看见右边的一架米格29SMT渐渐脱离编队，突出在编队右侧，形成一个不对称的四边形。这是一种兼顾攻击与防御的队形，艾米的小心谨慎敏锐地让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右侧可能存在漏洞。也许只是歪打正着而已——亚莉希德认为这种可能性更大，因为被击毁的地面雷达刚好就在她的三点钟方向。现在，那个方向出现了侦查死角，而已经打开雷达扫描的米格编队可以明显察觉到，自己紧紧追逐的敌机少了两架。
　　亚莉希德看见四架米格战机打开了加力燃烧室，加速至音速。这是攻击准备发动的前兆。就在这个时候，因为低空飞行失去联络许久的焉岛机和“缟玛瑙”突然从米格的后方大约3-4公里处，2000米高度出现，这两架战机突然在显示器上现身，将亚莉希德吓得不轻。她注意到，斯卡雷特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现在从焉岛的位置，应该能清楚地看见米格编队加速时留下的巨大航迹云。再往前看看，甚至能看到支点战机的小黑点在移动。正是攻击的好时机。果然，数秒钟后，突出在编队右侧负责警戒的“喀秋莎”的光标从投影屏上消失了。如果在实战中，就意味着这架战机已经被击落。与此同时，两架原本正在逃跑的EF2000也掉过头来，朝着米格编队抓去。
　　艾米此刻肯定会感到左右为难的。对于现在的米格编队来说，战场信息几乎接近于0，而躲避攻击时一连串的转向动作又让编队跟丢了远方的另外两架台风。她会开始抉择，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通过辐射源确认敌机位置行得通吗？目前其他方向的敌机有多少，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亚莉希德认为，如果是她指挥，她一定不会选择原路返回，因为“喀秋莎”是从后方被击落的，可见敌人的阴谋就是截断退路。
　　然而她却看见，艾米抛掉了副油箱，带着编队茫然地飞向了西面，迎头转向焉岛和“缟玛瑙”的所在地。亚莉希德推测，她可能是在RWS上看到了身后台风战机的雷达扫描，但又无法测量敌机距离，这让她感到紧张。她原本可以继续朝相反的方向飞一段，甩掉追击的台风，然后转向南边逃离，但是艾米可能判断这样的操作来不及了。这一连串的事件，直接导致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现在艾米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与两架以亚音速机动性而闻名的歼击机近距离缠斗。
　　如果艾米面前有一盏和亚莉希德一样的投影屏，那她一定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有四架敌机正从三个方向上包围茫然不知的米格编队。很快，三架米格机就被迫与东方的苏35和EF2000展开了格斗。
　　“缟玛瑙”死死咬住米格长机“晴风”，迫使艾米与编队里的另外两架战机分散并进入爬升。但另外两架EF2000正在高空中等着她。“缟玛瑙”接着去对付“雨燕”，这架僚机看起来不太难缠，一直在徒劳地左右摆动，心急地想要抢占到对付的侧后方为头盔瞄准的R73导弹做好准备，这在空战中是大忌。空战中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意味着高度和速度的损失。亚莉希德知道，“雨燕”的驾驶员是一个飞行时间不到300小时的新手，真正的老手绝对不会乱动。
　　相比之下，艾米的操作则如同教科书一般规范。在被咬住的瞬间，她飞快地、几乎垂直的向上爬升。如果追逐她的是亚莉希德，那么亚莉希德会看见自己的所有速度矢量标识被甩到HUD的最下方，而敌机一直在自己的玻璃舱盖上游走。
　　位于有利迎头位置的“羽蛇神”在晴风到达筋斗顶端的瞬间发射了两枚IRIS-T，但谨慎的艾米肯定是察觉到了来袭的导弹，迅速以滚转将飞机改平，随后猛地推杆俯冲盘旋起来。她释放的曳光弹在控制室的投影屏上看起来像是一大片发着光的瀑布。借着敌机茫然无措的瞬间，“晴风”加速到丧心病狂的908公里每小时，随后向着地面抛掉了两枚多余的R27训练弹。
　　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焉岛阳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在两公里外朝着晴风发射了一枚导弹进行试探，但显然艾米一直在注意MAWS的信号，又一次及时做出了有效规避动作，甩掉了这枚欧拉西亚制导弹。然而，这次规避使得两架欧拉西亚产战斗机的距离缩小到一公里以内。
　　与此同时，“羽蛇神”和“缟玛瑙”的一轮导弹齐射，顺利将剩余的两架米格战机淘汰出战场。这并不意外——亚莉希德这么想，留给那两架米格机的逃离机会其实并不少，但她们都无一例外地没有抓住。在战场上，不能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的人，只能被淘汰而已。
　　投影屏上，艾米和焉岛阳还在持续盘旋，但看起来艾米似乎占据到了一点点上风，她正在抢进焉岛的九点方向。然而就在亚莉希德因为分析战局而走神的一瞬间，代表“晴风”的红色三角形从屏幕上消失了，空域中只剩下蓝方的四架战机，正在集合，准备返回。
　　“Fox2，你们被击落了，对抗结束。”
　　现在昏暗的控制室中的空气第一次变得不那么沉重了，那里的气氛有所缓和——似乎这里刚刚经历了无声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家终于迎来了久等不至的平息。没有什么值得继续争论的了，比焉岛阳更出色的魔女压根就不存在——503的所有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将会看到焉岛如何用高超的策略，最经济的方法，钢铁一般的意志消灭所有应该被消灭的敌人。——要知道，在焉岛出现之前，带领米格编队的艾米几乎从未失手过。
　　实际上，虽然谁也没有试图与焉岛建立良好的友谊，但是都开始无条件服从她下达的为数不多的命令，尽管她的音调从未提高过。
　　通话器里，艾米正在向斯卡雷特报告演习经过。这个平时话很少的魔女此刻仿佛是受了刺激一般喋喋不休。“然而很快——她从容地开始减速。她开始爬升——”艾米用她不怎么流畅的英语描述着她被击落的情况。“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她根本不是想抢占我的六点方向，而是单纯想诱导我进入无谓的盘旋竞赛中。苏35的盘旋能力很惊人。”
　　察觉到苗头不对的艾米压下机头，在俯冲的情况下做了一个8.5G盘旋来增加自己的转弯速率。虽然损失了一些速度，但至少她从被对方主导的比赛当中脱出身来了。在近距缠斗中，艾米知道自己还有一件杀手锏没有使出来。她试着将头盔瞄准具靠拢极速回旋中的焉岛机，为发射R73做出准备。对于一般的矢量推进战机例如苏30SM，当它使用矢量喷管改变姿态的瞬间，往往会损失速度而导致在接下来的攻防中处于劣势，但她没有想到，苏35频繁的矢量喷管微调能够轻松地做出有效的反制并且自身不损失太多速度。有着更优秀推重比的苏35在爬升上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随着机动继续，原本处于优势的艾米逐渐落到了劣势位置。当她还在思考如何脱身的时候，系统就传来了她被击落的提示。
　　本来就是这样——艾米对自己被击落一点都不意外。那天夜里，亚莉希德找到她的时候，艾米这么回答：
　　“没办法做到更好的话，就只能被杀掉而已。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用这种心态面对自己的失败。而亚莉希德则觉得，只要没有死亡，就谈不上失败，何况这样的演习，原本就只是演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