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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户,挂在离地很高的墙上,一点点天光从窗户里洒下来。老旧灯罩下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桌前的一小片区域和斯卡雷特有些疲倦的脸庞。这盏灯的功率很小,只有20W,在这种地方,必须要节省电力——而基地几乎已经没有经费购买照明效果更好、更环保但同时价格也更高昂的节能灯泡了。建筑走廊上原本安装的节能灯管坏掉后也只能更换白炽灯照明。不过,坐在桌前的人已经习惯了昏暗的环境,她并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她面前堆着厚厚一沓纸,上面写满了数字。她揉了揉眼睛,点了下鼠标,将电脑上显示的文件打印了出来。
亚莉希德轻轻咳了一声。她看见少校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和她并肩作战两年多的战友。亚莉希德也同样凝视着她,看着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干净。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面前的这个指挥官其实比自己年龄还要小这一事实。
过了好久,她才听见斯卡雷特说话。“只是暂时不能飞了而已。”少校揉了揉脸颊,将皮肤推到眼睛下面。“没关系……我是说,这个问题很快会得到解决的。”
“可是,现在的零件和物质短缺是摆在眼皮底下的问题。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少校。”
亚莉希德知道斯卡雷特少校刚才的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从海峡那一边来的第二架运输机的起飞时间还没有确定,在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她们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她觉得斯卡雷特少校也不会知道。
“可是你觉得以Rafe现在的状态,它能在作战中坚持多久?”斯卡雷特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不希望能够多一架执行战斗任务的飞机吗?这不是以个人的主观意志能够决定的东西。好好休息吧,亚莉希德。与之相对的,我会给你指派一大堆事项的……这样或多或少能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只是一侧襟翼的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很可能会在空战中要了你的命。我过去飞过苏35S,双垂尾的重型战斗机,生存能力比台风更强。在一次近距离格斗中,单侧襟翼被机炮创伤,即使有矢量喷口,我依然没能摆脱敌机的锁定。如果不是焉岛到的及时,你们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焉岛?焉岛阳?亚莉希德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她皱了皱眉。
“你是从哪把焉岛队长弄来的?”
斯卡雷特少校瘫坐在椅子上,用苍白而细瘦的手指夹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茶茶杯。听说斯卡雷特常喝的红茶茶叶,是从斯图加特什么地方的沦陷区弄来的。有一次,亚莉希德和艾米开了个玩笑,把盖革示数计靠近一包茶叶,盖革示数计立马发出了咯咯的急促警报声。亚莉希德多次劝说斯卡雷特少校放弃这些可能不安全的茶叶,但斯卡雷特却拒绝承认茶叶具有高放射性的事实,并且反驳说,现在无论接触什么东西,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放射性。于是其他人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不过,面对斯卡雷特少校偶然的分享茶叶的提议,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拒绝。
“老相识了。”斯卡雷特这么回答。不过亚莉希德看得出她回答得十分勉强,而且有些犹豫不定。
“她过去不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犹豫不定,斯卡雷特补充道。
“是啊,看看她的脸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亚莉希德带着一丝嘲讽说。她并不在乎斯卡雷特听到这话会有什么反应,但依然不安地看了外面一眼。她不确定,神出鬼没的焉岛会不会恰好从门口路过,偷听到她们的谈话?斯卡雷特的话语让亚莉希德猜测焉岛阳或许是个从冰冷遥远、被潮湿的迷雾和泥土的味道笼罩的过去意外返回的不速之客。就连斯卡雷特自己也并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是的,或许过去那个斯卡雷特熟悉的焉岛阳已经死了,留在503的这个焉岛阳不过是一个空壳。但这都不过是亚莉希德个人的猜测,这时常发生在那些已死的人身上——人们用猜测,传说和幻想为他们的脸庞重新上色,将他们毁容再重造。而焉岛阳——她似乎对自己的这一角色非常满意,并不急于逼迫那些活生生将自己埋葬的人——比如现在的亚莉希德——去编造一个新的故事。
“对了。”亚莉希德想起了什么,“我们还要等多久?”
“毫无音讯。”斯卡雷特回答。“申请送过去已经三天了。知道情况最堪忧的地方是哪儿吗?如果今天我们的南部领空沦陷,那么一周后那架运输机降落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接着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恶劣的天气,故障的“狂风”截击机,时常中断的补给,还有跨海峡的电话线。剩下的残茶在杯子里逐渐冷却,香气散发出去,随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烟雾弥漫在屋子里。
“还是别喝这种茶了,这是对你好。”亚莉希德转身往外走,“你这相当于慢性自杀。”
“真的没有问题,不喝一杯么?”
亚莉希德没有理会斯卡雷特少校的招呼。她听见蜂鸣器响了起来,少校按下了通话器的按钮。“是,是。”少校应着声,“好的,我明白。”随后是她站起身来时衣裙摩擦的声音,饮水机出水口流出热水的声音,勺子与茶杯碰撞的声音。银勺子与茶杯壁叮当作响。两个人都沉默着,几十秒后这单调的叮当声成了这个氤氲着泛黄灯光的昏暗办公室里唯一的节奏。
门外的阳光照得亚莉希德有些睁不开眼睛。已经三天了,自503向海峡那一边发出再调度一架运输机的消息起,三天已经过去了。
亚莉希德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老有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到处都是质疑的目光。到处都笼罩着一种窒息的沉默,无论她走到哪儿,她都觉得,503的人们正在发生着一种微妙地变化。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恐惧的、怀疑的眼光无时无刻不使她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怀疑,她开始动摇。在运输机失联的一个礼拜内,亚莉希德与其他503的成员一样,失去了对所有活着的人来说极其重要但存在稀少的一种感觉,那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
斯卡雷特少校说,这两天越来越多的人到她这儿来打听,为什么宿舍里的灯越来越暗,他们要求恢复原先的照明强度。其实谁也没想到灯跟原先一样亮,当然也没有人去降低灯光的亮度。那黑暗笼罩的不是光亮,而是人心,就连最亮的节能灯也无法将它们驱散。
每一个留在503航空团的人都有权利选择离开还是继续留下,尽管每个人都清楚,在西边,在一百公里之外才是真正的城市,那里才有真正的人类文明,那里的人才具有真正的人的属性,而这种属性似乎正在和503的队员渐行渐远。
亚莉希德曾一度产生这样的感觉:503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抛在南极的科考队员,为了一些崇高的科学理想或者是高收入资源深陷遥远的极地,长年累月与寒冷和孤独作斗争,而拉格空军基地就是他们的科考站。他们与人们居住的陆地相距十万八千里,但又没有彻底脱离,因为收音机还工作着,一个月能在头顶上听到一次呼啸而过的飞机的声音,自飞机上还会抛下装有金枪鱼的箱子。但眼下,托起他们科考站的这块浮冰,似乎越漂越远,每时每刻都朝着更为荒凉的地方漂去,在漆黑的大洋中,那里与世隔绝,充满了风暴,极寒的低温空气,缺乏淡水和食物,还有凶猛的掠食者……
还在持续,亚莉希德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或者503的其他人,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