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阿雅，我这个月业绩超出了三倍多，宋队批准了我的身体赛博朋克化申请。」
　　吃饭时，我兴奋地跟妻子提起这件事。
　　妻子名叫蓝清雅，是我的青梅竹马。去年刚刚跟我结婚，目前我们是十分恩爱的两口子。
　　「啊，真的？」妻子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妻子一直很担心我没有赛博化的身体。进入赛博朋克化时代之后，罪犯的身体素质也逐渐增强，有人甚至在臂膀上装加特林，让我们人民警察的执法十分困难。
　　身体赛博化之后，身体抗打击素质会逐步提高。对付那些罪犯受伤的概率也会少一些。妻子一直担心我这个普通人的身体，现在听到我的话也放下心来。
　　「明天你跟我去安脑机接口吧。」我冲她一笑。
　　「好啊。你去哪个医院？」
　　「嘿嘿，占了老外的便宜呢。选的美国的Stra公司在咱们江城的分公司，我看他们的设备五十八万美元，其他的才不到三万……」
　　「那还能改吗？我不太想去Stra……」妻子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些急切。
　　「没事，安啦。」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吧……」她的目光中似乎多了分坚定，「那明天我可要寸步不离！」
　　「嗯哼。对了，明天用不用我也一块给你安一个？」
　　「不用了，怎么尽占你单位便宜？」
　　「哈哈。」
　　时间飞逝。
　　第二日，我与妻子早早吃了饭，便到Stra分公司去报道。
　　前台姐姐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到我进来突然瞪大了眼睛。但旋即那种震惊消逝在眼睛里。
　　我走上前：「您好，江城市警察局预约的江皓。」
　　前台姐姐在电脑上敲打几下，露出一个机械的微笑：「好的先生，稍作等待。半个小时后我们可以开始手术了。」
　　我和妻子在静静等待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妻子似乎很紧张。我紧紧握住她白皙的手，让她放松一些。她身体的颤抖减缓了，似乎放松了一些。
　　时间很快到了。
　　「江皓先生，请您和您的妻子签字。」
　　一名员工走过来，递过来手术自愿保证书。
　　我和妻子查看几遍确认无误后，我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把笔递到妻子手上去。她的手又抖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暗示她放轻松。
　　最后，她一咬牙，在单子上签字。
　　麻醉针渐渐扎进我都肌肤，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我看向妻子，她也在看我。她的眼中，依稀闪着泪花。
　　手术很成功，脑机接口安装好了。但妻子一直神色不定，好像失了魂一样。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她依偎在我怀里，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但她终究没哭出来。
　　我跟她支付了手术费，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接近晚饭时间了，她提出等等去便利店购买一些食材。
　　进入赛博朋克时代后，人类的城市化水平明显提高。由于粮食合成技术日渐成熟，很多田地也被用作了住宅用地。
　　现在全世界——不论是哪个国家，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是高楼大厦，中间交通管道相连。而人类在赛博化成熟之后，也逐渐开始向地下修筑城市。
　　我想试一试脑机接口的功能，便摸了摸后颈，点开启动。一个加载的进度条出现在我眼前。
　　「BCI-5编号1Stra系统启动中……」
　　「启动完毕，欢迎使用BCI-5脑机接口。」
　　已绑定宿主江皓。国籍：华夏。生日：2040年1月1日。」
　　眼前一阵发白，最后出现一个蓝色的屏幕，充满科技感地浮在空中。
　　「滴。」
　　眼前滚过一行字幕，是脑机接口推给我的。
　　「今天是2062年11月18日星期六天气晴。」
　　「今日新闻：新华夏社2062年11月18日电：未来我国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赛博朋克阶段。」
　　点开一看，以下内容出现在眼前：
　　2044年，伴随着人类文明实现完全的现代化，人类仿佛摸到了一堵墙。最终，在全世界无数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受制于人类这一物种本身的缺点，如果不进行机械改造纠正一些“错误”，提高大脑的“算力”和“运行速度”，增强自己身体的耐受性，人类可能会被困在地球这个新手村，直到太阳氦闪被吞没在热浪里。
　　对此，科学家们给出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
　　中文互联网初级阶段有一句很贴切的话来形容科学家们的主意：“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电脑其实不比人脑强多少，不过得益于他强大的算力、极低的错误率和耐造。平时电脑开个游戏，CPU温度随随便便就几十度，你让人脑来一个试试。结果可能只是蛋白质变性。
　　全世界生物科技公司都加班加点地研究这几个项目，无非是什么脑机接口、机械义肢之类。但还真让几家公司撞了大运，把这东西研究出来了。
　　2053年12月24日，平安夜。美利坚合众国出台了《赛博朋克联邦法案》，标志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进入了赛博朋克阶段。经过对美国进入赛博朋克阶段长达一年的观察，综合国内外因素多方面考虑，我国决定引进赛博技术，努力实现社会主义赛博朋克化。经过五六年的发展，赛博朋克技术也越来越成熟，并组建了华夏人民共和国赛博朋克技术委员会。（简称赛博委员会）
　　今天，各路赛博技术领域的专家在北京齐聚一堂，商谈赛博时代我国下一个五年……
　　我皱了皱眉，关掉脑机接口推送的新闻。脑机接口不愧跟我的华为手机绑定在一起，这新闻推起来是没完没了。我抬头向上看，摩天大厦之间用一根根钢管连接，那是磁悬浮列车的轨道。那钢管上的感应屏不断变化着内容：
　　「实现社会主义赛博朋克化是社会主义文明发展的基础。」
　　「赛博朋克技术是人民的技术，不属于某一个公司或某个人。任何企事业单位或个人不得私自占有赛博朋克技术。」
　　「预防赛博精神病，从我做起。」
　　「赛博时代是社会主义的时代。」
　　这种感应屏只有开启了脑机接口的人才能看见。他们利用电磁波与脑机接口互动，只要看向感应屏就会在视网膜上成像。
　　马路上车辆很少，前面的十字路口连一辆车都没有。人行道上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他们似乎都在点着眼前的赛博系统按钮。进入赛博朋克时代，夜晚才是大多数人出来的时间点。硬要扯点科学的话，就是夜间温度低，体内电阻小。
　　但妻子不喜欢。她喜欢白天，她常常对我说：「亮堂堂的多好，真不明白那些人晚上出去干什么。」
　　我也就很少晚上出去了，只有白天陪她转转。
　　妻子走在我身边，她还没有安装脑机接口。她见我不说话，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后颈——那是我安装脑机接口的位置：「你还好吗，江皓？」
　　沉默是赛博精神病的前兆症状。刚刚安装脑机接口的人由于程序不稳定，很容易变成赛博精神病。而且我去的是自家私营赛博公司——美国的Stra，还是外企，她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因为国产赛博设备虽然起步晚，但具有极高的安全性，赛博精神病发病率很低，一看就是工业时代的合格产品。外国的脑机接口状态和内置软件十分的粗犷，发病几率就高的很多。
　　甚至不用去油管，在国内互联网就能动不动看到外国赛博精神病发病病人持枪爆杀的新闻。
　　但是我感觉应该出不了大问题，毕竟这东西要比人民医院里的贵一些，而且似乎很新的样子。
　　既然贵，就有贵的道理。
　　我朝她笑了笑：「没有，我很好。」
　　她面色有些凝重，不过还是放心地点了点头。我牵起她的手，她微微一怔，不过随即跟上了我的脚步。她的手有些冰冷，像是一块金属，似乎是冻的。毕竟她没有赛博改造，身体耐受性要差一些。
　　她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超市，执意拉着我停下来等红绿灯。她莞尔一笑：「我去买点吃的。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红绿灯上的示数逐渐减少着。终于，红灯闪烁几下，变成了绿灯。
　　「我跟你一块……」
　　她突然打断了我。
　　「你在这里等。」
　　她的语气十分决绝。
　　但她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冲我一笑。她的笑很好看，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像是烙印一般。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她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眼里，似乎闪着泪花。
　　「我爱你，江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天堂传来的。
　　「阿雅，你……」
　　她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准备过马路。但我却鬼使神差地迈出去了一小步。踏在了斑马线上。妻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糟糕，她伸出手要推我。
　　突然之间，一辆卡车出现在街角。它贴着街角，直直的朝我们两个冲了过来。我安装了脑机接口，反应要快一些，我一把拉住妻子想把她往回拽。
　　「阿雅！」
　　但还是晚了。
　　那辆卡车结结实实地撞在妻子的身上——她还没有改造成为赛博人。血肉模糊的肉块刷地一下从我眼前闪过，我才刚刚反应过来，卡车的侧视镜将我的半张脸打碎了，我的脸飞了出去，脊椎骨似乎也也折了一块，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以及深深埋在肉里的脑机接口。
　　视网膜上的蓝色光幕变成红色：
　　『警告！警告！宿主赛博精神病发病进度达到100%』
　　我没有管脑机接口的提醒，而是大声想叫她的名字，可我发不出声音，我感到眼前天旋地转，最终变成一片黑色。
　　「啊——出了——」
　　这是我最后听见的尖叫。
　　我昏倒了。
　　「您好，医疗系统编号为15347929的江皓先生，人民医院机器人医生9527号为您服务。」
　　视网膜上传来一阵呼唤，让我本半昏迷的意识清醒过来。我睁开眼，眼前淡蓝色的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医生机器人。
　　我看向四周，清一色的白色配置。床上的床单印着明显的标志：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疗系统也被科技化了。刚刚的呼唤实际上是已经检测到我的神经系统脱离昏迷状态才发起的，能更好的发觉我的情况。
　　「我……怎么在这里？」我有些呆呆地看着机器人。
　　「您和您的妻子出了。您受了重伤，半边脸被撞下来了，脊椎骨完全折断。您已经昏迷三天了。刚刚检测到您摆脱了昏迷状态，所以叫醒了您。」机器人冰冷的机械音，「在您昏迷期间，您的——抱歉我并不熟悉人类的亲缘关系——总之是妻子的妹妹，从学校请假来看望过您，并支付了手术费。您头部和脊椎的部分伤口已经被纳米材料愈合，但部分神经中枢受损，我们会进行进一步手术，将您的神经系统彻底改造。」
　　「出了？」一段回忆突然涌入我的脑海，有关小姨子的部分自动被略去了，我也忘记了脑机接口提醒的『赛博精神病』的事。我的心里只有妻子：「那阿雅她……」
　　我急忙向屏幕抓去，尽管这样撕扯到了我的伤口。
　　「您的妻子没有经历赛博改造，她的身体素质极差。」饶是机器人，也知道人类情感的深厚。它特意停顿了一下。
　　「您的妻子被卡车撞上，抢救无效，身亡。」
　　晴天霹雳。我愣住了。
　　我想哭，但卡车的撞击破坏了部分神经系统，我愣是没哭出来，只能干干的呜咽着。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当它真的到来，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机器人冰冷的机械音：
　　「您的妻子被卡车撞上，抢救无效，身亡。」
　　我身上的伤痛似乎都不重要了，我的脑海里只有阿雅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嘴唇，她体贴的性格，她的俏皮的灵魂，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
　　我的脑袋嗡嗡的，但我哭不出来。
　　机器人也并未说话。但它的眼眸中依稀闪过同情的色彩。
　　我呜咽着，久久不说话。
　　「江皓，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江皓，你快尝尝这道菜。」
　　「江皓，我现在还不用装脑机接口的。」
　　「江皓，我爱你。」
　　……
　　无尽地回忆涌入我的脑海。我用尽力气想哭出声来，尽管我的眼睛已经干涸了，可我仍旧用力瞪着，瞪着……终于，我沉沉睡去。
　　天亮了，我从睡梦中醒来。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她的梦。
　　早上七点。
　　脑机接口内置闹钟把我叫醒。
　　今天医院将为我安排进一步手术。
　　房间里很安静，但空气中淡淡的香气说明了有人刚刚离去。清雅的父母双亡，身边的亲戚只有一个妹妹。可能我的小姨子刚刚来过吧。
　　我看着脑机接口投射到视网膜上的屏幕，不禁鼻子一酸。清雅从来没有赛博化过自己的躯体。在这个人均想当赛博朋克化人类的时代，她这个正常人反倒格格不入。但这不妨碍我爱她。但她却由于没有赛博化，抵抗力差，死在了中。
　　我心中无比懊悔。
　　如果我没有去安装脑机接口的话。
　　——
　　「正在搜索：赛博朋克时代」
　　「滴，已为宿主搜索到您想要的信息。共正无穷个词条。以下是前三条。内容来源：百度脑机接口搜索引擎。」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一）「脑机接口」：
　　中文名：脑机接口
　　外文名：BrainComputerInterface
　　脑机接口最早在20年代开始研究，并在动物身上进行实验。但受制于科学技术的落后以及动物保护协会的阻挠（主要是极端动保的阻挠），脑机接口技术研究直到30年代才有起色。30年代人类利用微观领域与宏观世界诸多差异入手，在微观领域改进脑机接口技术，终于实现了人类大脑与量子计算机的连接。脑机接口可以实现信息无错误地输入、输出和共享，改造了人类的神经系统。当然，不安装脑机接口也可以将意识上传云端——「意识或记忆扫描」。但受制于未改造的大脑的生理限制，通过这种方法上传的意识不稳定、易丢失。同样，上传的记忆也很不稳定。安装脑机接口，是赛博改造人类身体的开始。为预防其他人入侵脑机接口，脑机接口防火墙建设很完善。而且型号总会在政府部门拥有备案，防火墙一旦被突破，「赛博技术公有化」的国家强制力会立刻锁定位置。当然，如果是「赛博技术私有化」的国家，找上门的就是雇佣兵了。目前，最新的脑机接口「BCI-5」（第五代脑机接口）在美国一家名为Stra的科技公司研究中。据可靠消息，该型号已经投入试验。
　　赛博委员会评：万恶的动保协会。（极端动保属实是素质66）
　　——
　　（二）「赛博计划生育政策」
　　中文名：华夏人民共和国关于社会主义赛博朋克阶段人口问题的计划生育政策（全称）
　　外文名：ThePeople'sRepublicofHuaxia'sFamilyPlanningPolicyonPopulationIssuesintheSocialistCyberpunkStage（FullName）
　　本质上是计划生育政策的延续。华夏人民共和国是人口众多的大国，人口与资源冲突十分尖锐，并且社会老龄化程度逐渐增加。目前的赛博朋克技术并没有能将摄入的营养物质转化为「生殖细胞」的能力，为了文明的延续，经过中央的谨慎考虑，一对夫妇至少生育或抚养两名子女，才能将身体彻底赛博朋克化，这也是为什么生殖系统改造是华夏人赛博朋克的最后阶段。
　　赛博委员会评：没事，我也还没有找对象呢。（哭唧唧）
　　——
　　（三）「夜生活」
　　中文名：夜生活
　　外文名：NightLife
　　指赛博朋克化的人们在夜间放纵自己肉体和精神的行为。酒吧、舞池等是经常被这些人光顾的场所。在酒精和机械短路的作用下，可能会导致赛博化后的人类精神失调，患上赛博精神病，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情。因此，我国打出「少聚集、快调动」的口号，减少酒吧数量，加快军队调动速度。但是，总有人为了赚钱和放纵，租下大片场地当夜生活聚集地。
　　赛博委员会评：如果你还没有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