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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晞珍与那只手相握。那只手掌心厚实，粗糙而干燥。
“好久不见。”她礼貌地回应。
裴航之在衣兜里摩挲了一番，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册，说：“是吴教导员安排我来联系你的，吴志奇。”
捋平宣传册封面，那是一张消防大队的训练宣传照。
丁晞珍：“嗯，我想起来了。”
吴志奇是市第一消防支队教导员，和丁建国是老友，两家关系很近。吴志奇知道她今年回国发展后，便请她帮忙拍一组消防大队的宣传海报，说是要参加省里的比赛。
这事不怎么难，就是个举手之劳。吴志奇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他都开了口，丁晞珍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一时忘了。
丁晞珍看了看表，对裴度之有些歉然，说：“抱歉，今天我工作有点多，你要换个时间吗？”
裴航之无所谓地说：“没事儿，我等你吧。”
他似乎对摄影棚里的东西挺感兴趣，两手插兜，左右望了望。
丁晞珍便说：“你到处转转吧，我先工作。”
裴航之：“你忙。”
丁晞珍很喜欢摄影，后来她竟然能靠摄影吃上饭，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奇迹了。
只要她手一摸到相机，那些纷纷扰扰的杂念都从那小小的取景器过滤掉了。
她从取景框里看这个世界，由三原色组成五彩斑斓。
很神秘，也很迷人。
这位新人模特虽然相貌平平，但还算有点灵气，知道自己的优势和长处在那里，要怎么展示，于是实际拍摄时间竟然比她预计的短了不少。
丁晞珍对助理说：“给他换套衣服，要浅棕色的。他眼睛的颜色比较浅。”
用浅色系的衣服更能显示出空灵感。
小模特听了有些惊讶，说：“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眼睛颜色浅。颜色浅会比较好吗？”
丁晞珍淡淡地说：“在我这里，任何特点都没有好坏优劣之分。你的眼睛颜色淡，这只是特点，而不是优点或者缺点。你就把它当做一个让人能记住你的东西。”
小模特：“我懂了。”
丁晞珍不在乎小模特到底真懂没有，说：“继续。转个身。”
四个小时后，十组图全部拍摄完。
新人模特特地再跟丁晞珍道谢，说：“小丁姐，我能叫您小丁姐么？这是我第一次拍摄，谢谢您的指导。还有，刚刚衣服的事……”
丁晞珍：“没必要放在放在心上。”
小模特松了口气，又鞠了一躬，说：“以后有机会，还希望能继续合作。”
丁晞珍冷淡地点了点头。她对各位辛苦的同事道了谢，又就地修了一会儿照片素材，等到表上分针又走了一大圈，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她，忙收拾起东西回头找人。
裴航之在吧台那边，不过几个钟头的功夫，周围就簇拥了不少年轻模特。
他手里拿着一套牌，握在掌心里，用拇指往外一推，牌面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展成标准的半弧形。
“谁来挑一张。”
红姐说：“我来吧。”红姐是最近上升最快，最受各大牌欢迎的女模特。
红姐从中挑了一张红桃Q，递给了裴航之。
裴航之“啧”了一声，说：“这么会挑啊，一下就挑中了我的心。”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把大家逗得哈哈直笑。
裴航之又让红姐把牌放了回去，冲洗洗牌，切牌。他在重新码好的牌里挑了一张牌，用两根手指夹着，翻了过来，“是不是这张？”
“咳！！”大家哄堂大笑。
裴航之手里拿着的是一方片七。
“不是啊！”
魔术虽然轰轰烈烈的失败了，但裴航之和红姐已经分别掏出手机，进度直接拉到互加微信的程度了。
丁晞珍有些想叹气。
裴航之高中时也是这种德性。说是花心大萝卜，又言过其实，至少她高中时没听说裴航之有交什么女朋友。但是他性格太外向，跟谁都处得来，有意无意把人撩拨了，再说自己没那意思，难免伤人心。
她将相机装好，朝吧台走了过去。
“丁姐。”几位年轻模特尊重地说。
丁晞珍点了点头。
裴航之把杯子里最后半杯柠檬水喝完，说：“忙完了么？”
丁晞珍：“嗯。”
裴航之点了点头：“我去取车。”
裴航之一走，模特小姐姐果然过来打听了，“啧啧啧，丁姐这藏的也太严实了吧？刚才那位帅哥是谁？极品极品！”
丁晞珍说：“高中同学，早不记得了。”
“他也是模特吗？”
“不是，是消防队的。”
“啊。”红姐捧着手机感慨道：“制服诱|惑呐，更帅了啊！”
丁晞珍有点好笑，说：“喜欢啊？喜欢就去撩呗，还有我阿红拿不下的人？”
红姐咯咯笑了好一会儿，伸手搂住丁晞珍的脖子，悄声说：“这个我真拿不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丁晞珍配合地问。
“因为，”红姐拖长尾音，把手机屏幕朝向丁晞珍这一边，说：“他刚刚找我要的，是你的微信。”
*
停车场。
“嘟！”响起一声车喇叭。
裴航之靠在红色牧马人越野车车门上，车窗降了一半，他左边手臂伸进去撑在操作板上按喇叭。
裴航之要谁的微信丁晞珍真不在意。他们之后还要长时间一起拍摄，加微信肯定更方便。但是想要微信直接找她要不就得了？丁晞珍不明白裴航之拐弯抹角地在干嘛，只觉得这人撩骚还拿她当幌子。
丁晞珍朝裴航之走了过去。
裴航之：“开车没？”
丁晞珍按了一下车钥匙，裴航之另一边的车叫了一声。
新提的迈巴赫，超流畅S形车身，最新上市款型。
裴航之对她的豪车吹了声口哨，说：“小丁同学车不错啊。”
丁晞珍习以为常地接受了裴航之的恭维。
裴航之说：“我那块路不好走，你车盘低，到时候把你车刮花了。”
他拍了拍车门，说：“上车吧。”
丁晞珍也挺心疼自己新车的底盘，便从善如流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裴航之的车就是典型的直男车，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但算得上齐整。
丁晞珍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裴航之也上车关门。
他身上那股带着寒风的气味儿关了进来，挺好闻，有点凉飕飕的，也没有烟味儿。
丁晞珍不喜欢烟味儿。
车开了。两人本就是不算熟络的同学，又许多年未见了，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寒暄。
丁晞珍扭头往窗外看，裴航之的侧脸倒影在玻璃上。他的鼻梁很挺，看起来像一幅用美工笔勾勒出来的画。
真没想到，裴航之现在竟然是消防员了。
他父亲就是消防员，也算是子承父业。
“你最近怎么样？”裴航之突然开口道。
丁晞珍：“还行。”
“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走了吧。”丁晞珍回答：“打算在国内发展。”
裴航之：“伯父伯母身体怎么样？”
丁晞珍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裴航之问的是丁建国和何燕。
何燕的心脏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碰到冬天太冷，情况就会不太好。
但这些话没必要跟不怎么熟的老同学说。
“都挺好，老样子吧。”她回答道。
裴航之“嗯”了一声。
“你母亲呢？”丁晞珍礼尚往来地随口问道：“她还好吧。”
裴航之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淡淡地说：“前年去世了。”
丁晞珍微愣，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来，轻声道：“抱歉。”
裴航之耸了耸肩，淡笑，说：“没事。你又不知道。”
裴航之车开得很稳，毕竟是消防员，再大的消防车都能开得一路电光带火花的。
越野车一共开了半个小时，便看见市消防队的铜牌子，裴航之将车倒进露天停车场地上画着的白格子里，“到了。”
丁晞珍跟着裴航之往院里走，裴航之单手插兜跟在她身侧，说：“基本情况吴指导员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吧。”
丁晞珍点点头，“提了一下。大概是要拍一组宣传海报？”
“是。”
“海报是做什么用的？”
裴航之说：“主要是参加比赛，运气好，就可能参加省里。”
丁晞珍说：“运气？”
裴航之说：“因为想拿省级比赛里拿奖，竞争太激烈，我们支队机会不大。”
两人站在办公大楼的扶手楼梯前还说着，丁晞珍这头话音刚落，就见一瘦猴似的人顺着二楼滑杆滑到了他们面前。
丁晞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这么卡着裆滑，真的不难受么？
裴航之脸打了个手势，“猴子，滚过来。”
“来捏！”那个被叫做瘦猴的小个子男人灵巧落地，蹦到了丁晞珍面前，跟丁晞珍对了个脸冲脸。
“我靠啊。”看清面前人后，瘦猴发出一声惊叹。
裴航之单手就将瘦猴拎了起来，抡到一边，说：“你他妈给我文明点。”
瘦猴摸着被裴航之敲痛了的后脑勺，继续盯着丁晞珍看，还示意裴航之跟他一起看，说：“不是，这，这也太漂亮了吧。”
这种话丁晞珍没少听，尤其是在外国办展的时候。那些老外一张嘴，能把人夸得跟仙女下凡似的。但都没现在这么尴尬，脸都快对着脸了，简直是指着她鼻子夸。
裴航之手掌带风，一巴掌就拍在瘦猴后背上，说：“你这样很吓人知不知道？是多久没见过女的了？”
瘦猴说：“我怎么没见过啊，上周那个电视台的女主持不刚来找过你么？我就是，就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跟电影明星似的。”
丁晞珍更尴尬了，用眼神向裴航之求助。
裴航之摇摇头，淡笑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吴教导员特别请来的摄影师丁小姐。”
然后他冲赵申抬了抬下巴，对丁晞珍说：“这赵申，属猴儿的，叫瘦猴就行。”
丁晞珍当然不能真叫瘦猴，礼貌地回了一句，“你好。”
瘦猴大腿一拍，说：“我知道，就那个国际摄影师啊！嘿嘿，咱这次要牛逼大发了，绝对能干赢第二支队。”
裴航之虽然自己平时跟这些大老粗混久了嘴也不算干净，但对赵申在丁晞珍面前满嘴脏话忍无可忍。他直接上脚了，一脚踹着瘦猴的屁股蛋，说：“知道还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赵申：“这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