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班杰明的自述 三

　　桥西，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了。
　　广阔的天空，像遥远的明日一般，虽然漫无边际，但也要伸出双手带着失神的躯体活下去，这是神明在创造人类时所降下的惩罚。即使再悲伤也要活下去，这是人类的诅咒。
　　班杰明将头抵在轮椅的护栏上，握住了她的手，他肆意地嘶吼着，仿佛正呕出他的灵魂。
　　“桥西，死了。”低沉地声音在他内心里回荡。
　　“不……”像是极力否认这个答案般。
　　脑海里充斥着那个女孩的笑容，仿佛快要消失破碎般，班杰明痛苦地嘶吼着。
　　“桥西，死了。”
　　“桥西，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密密麻麻的字像是烙印在班杰明的脑袋里，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内心，像是坠入大海之中，窒息无力。
　　“不是。她没有……”
　　“她死了……”
　　“她在这里！”
　　“她死了……”
　　“我不想一个人……”
　　“我不想一个人……”
　　“她在这里，她在这里……”
　　“她死了！”
　　“我爱她。”
　　“我也爱你。”
　　班杰明震惊，将头慢慢抬起，桥西睁大着眼看着他，班杰明将手从她的手中放开，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慌乱，因为那双眼睛并不属于人类，如同猫头鹰的双瞳一样，不时地还转动，毫无疑问这是对于班杰明来说最为熟悉的眼睛。
　　恶魔。
　　班杰明失神地倒坐在地上，双手撑着手向身后退去，周围的士兵也都举着枪瞄准着桥西，嘴里喊道着：“班杰明教授，向后退。”
　　班杰明脑袋一片空白，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人都在呼喊着什么，身体不听话似地一直往后倒退。
　　“怎么？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来，握住我的手……”桥西将轮椅转了方向，向地上倒退的班杰明说道，然后伸出手笑着。
　　“不……不……，你不是他。”像是不能控制身体般，班杰明嘴里颤抖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愤怒地向眼前的女人吼道：“从我的妻子身体里滚出去，是谁！是谁！是谁把你召唤到此地的。”他环顾四周，除了士兵和充满杀意的犹大之窗人员，没有他人。
　　桥西的气色恢复的很快，头发很快重新生长了起来，暗黄的皮肤变成了如以往一样的光鲜亮丽，她满意地抚摸着自己细嫩的肌肤，将手指抵在下额处，说道：“不是你吗？”随即妩媚地笑了起来。
　　班杰明嘴里一直吐着“不，不，不……”的字眼，像是努力思考般，头一直摇晃着。
　　班杰明像是找寻到真理般：“是我诅咒了桥西……”
　　桥西咧嘴一笑，说道：“哈哈哈，回答错误！我的大诅咒师，不会因为我的复活冲昏了你的头脑了吧，死人是不会受诅咒术作用的，最基本的常识怎么都忘记了呢？”
　　班杰明手里死抓着地上的草和泥土，泥土已经堆满了他的指甲缝里，像走失的孩子一样。
　　“看样子，你已经明白了。”桥西竟站起身来，从轮椅上下来。
　　班杰明呕出了这令人震惊的话语：“我，诅咒了自己。”
　　…………
　　“诅咒师的第一准则是永远不要诅咒自己。”
　　“班杰明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您最后的问题，诅咒师永远不要诅咒自己是什么意思啊？”
　　记忆中的女孩如光辉一般耀眼。
　　“答对了。嘻嘻……”桥西向班杰明的方向走去。
　　士兵们朝着她射击，子弹如同棉花一样软软地打在她的身上。
　　“无聊透顶……”
　　士兵们看向她的眼睛如同看到美杜莎的双眼一般，都瞬间失去了意识，呆立在原地。
　　犹大之窗的两人分别从两侧冲向中心的桥西，就在接近她的那一瞬间像被某种空气墙卡住一般，两人的武器死死地卡在了空气之中，桥西挥一挥衣袖，两人便被巨大的作用力弹开，像是被锁链一样死死地缩在了地面上。
　　“你不是不想一个人吗，你不是爱着她吗？你不是坚信着她没死吗？”
　　“是你，是你强大的意念将我带到此处。”
　　“是你，诅咒着自己不要孤单一人。”
　　“好了，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我的爱人。”桥西缓缓地走到班杰明的身前，蹲下身来，将班杰明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理顺，亲切地说道。
　　班杰明的心智彻底崩塌了，嘴里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是我诅咒了自己，是我诅咒了自己，是我诅咒了自己……”
　　桥西双手扶着他的脑袋，说道：“看着我，我就在这里哦。”
　　班杰明失神地注视着眼前那双充满魅惑的眼睛，摇着头否定说道：“不，不……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这肮脏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班杰明挣脱开她的手，向后滚去，然后起身站了起来，“从我妻子身体里滚出来！”
　　“Deitatisexpulsion.”（拉丁语）
　　班杰明向前推出手掌，巨大的亮光从身后闪过，像是闪烁的高大雄狮，向桥西扑去，触碰地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哦，高级驱逐咒？没用的哦，毕竟是你自己诅咒了自己啊。驱逐这份躯壳根本没有作用哦。”
　　“荧光闪烁！”
　　“飞鸟乐诗！”
　　“Divinumpraesidium.”
　　…………
　　班杰明无止尽地向前丢出驱逐术，如同烟花般，不停地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没用地，唉……”桥西站在原地，任由班杰明的咒术发动。
　　他麻木地发动着脑海里所能想到的一切咒术，痛苦绝望着，耳边全是回响着他想象出桥西谴责的话语，浮现出诅咒师为什么不能诅咒自己的答案。
　　诅咒师诅咒自己，咒术不可逆转。
　　人类的自我满足，私念是极其强大的意念，是咒术最为强大的养料，一旦发动，绝无取消之言，直至消亡。
　　直至消亡……
　　使用咒术过多而体力耗尽的班杰明跪倒在地上，“你想要什么？”他开口说道。
　　“哦？”
　　“我问你想要什么，才能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班杰明怒吼着。
　　“嘛，出不来了哦，你也知道的吧，咒术是不可逆转的哦。除非……”她转动了眼睛，开心地说道：“摧毁这副身体，摧毁她的灵魂。不过嘛，这副身体这么漂亮，毁掉也太可惜了吧。”
　　“像这样不好吗？我完成了你的心愿，就这样生活下去，像往常一样，我得到了她的记忆哦，虽然她残留的灵魂在闹小别扭，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相处的很好，我会像她一样好好地爱你。”
　　“肮脏的恶魔，她的灵魂不容你亵渎！”
　　“嘛，真是个老顽固啊，就像记忆里一样，不过呢，不好好顺应你的心愿，我也没法好好在这副身体里生活下去啊。算了，以后时间还长，还是先处理好今天的事情吧，虽然不能伤害你，但是，其他人都可以死吧。”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掐住士兵一般，他们发出难受的呼喊声。
　　但随即像是被刀剑切割断开，士兵们倒下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喘过气来。
　　班杰明用余下的力气使用了护神屏障暂时挡住了桥西的攻击，
　　“用尽最后的气力，都还要保护他人吗？你这样，又能撑的了多久呢？”
　　像是风吹过，紫罗兰的花瓣吹落到班杰明的眼前，明明枯萎，却有着令人心安的香味。
　　“Hello＆Goodbye.”像是桥西在耳边轻轻喃道。
　　班杰明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神明吗？”
　　“你以为你能支配一切吗？”
　　“现在与你告别。”
　　“去与没有你的世界说Hello。”
　　“那边的小孩，借点儿生命熵，没有问题吧。”班杰明朝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喊道，两人点了点头，感觉到生命力慢慢从身体流失到空中，传递到了班杰明身上。
　　班杰明做着强大咒术的手势，咬破手指。恶魔察觉到周围力场的变化，嘲讽着说道：“你真舍得打碎这具躯体，毁灭这个灵魂吗？”
　　班杰明嘴角还残留着咬破的鲜血，怒视着眼前的爱人。
　　“毁灭你，与你何干！”
　　像是巨大的太阳一般，盖过了一切，视野一片空白。
　　空白之后，女孩缓缓走上了阶梯，打开了空白边界的门，班杰明站在不远处，女孩挥了挥手，便迈向了门。
　　祝福你，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