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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城市坎波拉，迪特纳尔第三大城市，拥有8000万常住人口。
其中大约有1/4“下等人”位于地下。
如果不是修伊带路，她大概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前往地下的电梯。
与光鲜的地上世界不同，这里混乱，肮脏，像极了她在电视里看到的贫民窟。
人工穹顶为生活在这里的人提供了微弱的光亮，无论白天黑夜，他们见不到阳光，也并不奢求这些。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了，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失去了。
修伊小心地避开来往的人群，找出了一条并不宽敞的道路，相较之下艾菲的行动则显得轻松得多，那些忙碌了一天表情麻木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了她的方向，而她则是从容地用轻灵的步伐避开了每一个挡路的人。
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也不用担心被弄脏，但肢体上的接触还是要尽量避免。
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又愿意待在这里呢。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应该没人会喜欢这种地方，而她觉得自己还算正常。
从另一方面来说，修伊为什么欲言又止她多少也猜到了。
艾菲注意到了这里的人有很多缺胳膊少腿，有的替换了机械义肢，有的则是什么都没有，失去劳动力，或者失去作为公民的权利，艰难的二选一。
当然，还有一些人根本没得选。
走过残留着机油和金属怪味儿的街道，修伊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在地下世界稍显宏大的建筑旁边。
从招牌能轻易地分辨出，这是一座竞技场，当上层的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偶尔也会来到下面这些缺乏监管的地方来寻找一些刺激。
这里很乱，治安很差，但帝国特殊的国情让大多数公民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不法之徒有着更好的下手对象，比如那些没有受到保护的个体。
如今的帝国法律明文规定，身体改造超过20%，便永远地失去了完整公民权，这样的家伙就算死在路边也不会引起更多的注意，没人去核对他们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后事需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进入大门的时候，两人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修伊那身朴素的外套姑且不谈，艾菲虽然穿着简单的小裙子，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那面料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她自然而然地被当做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虽然她本人完全不知道这一点。
然后她停了下来，墙上的大屏幕正播放着整点新闻，她看到了空间站在轨道上解体的画面，片段的内容很保守，经过严格的剪辑，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上它只是一个背景板，帝国官方如同预期的那样，对血色黄昏进行了激烈的抨击，身残志坚的执行官坐在轮椅上，他慷慨激昂的演讲令人动容，台下“肃清血色黄昏”的口号此起彼伏。
执行官是个聪明人，他宁可忍受半身的不便，也要保住自己的仕途。
“走吧。”修伊看了两眼，似乎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空间站的结局并没有让他感同身受。
他没有前往竞技场的看台，而是穿过了过道来到后方。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处理一些让人看起来不舒服的东西，是某种生物的残骸，地上残留着滑腻的体液，有血液，还有其他东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你找谁？”
一个扫地的老人拦住了两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善。
“请问，马洛在吗？”
“马洛？哪个马洛？”
“......”
“哦，他今天下午已经领钱走人了，弄脏了约瑟夫先生的貂皮大衣，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如果不是旁边站着个巡警，他大概连那点医药费都讨不到吧。”老人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他说话的方式稍显平淡，毕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修伊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艾菲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但或许是听力衰退，老人对此毫无反应。
他的怒火并非指向老人，而是向着四周扩散，却又被狠狠地限制在离身体不远的范围内。
无处释放。
“走吧。”
他再次对身后的艾菲说道。
说不上失魂落魄，但他的焦虑写在脸上，他带着艾菲在附近转悠了几圈之后，又回到了地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双方都一言不发，谁也没有打破这种微妙的平静。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少年的眼中有些湿润，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花台，意识却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夜风中带着些许的凉意，艾菲转身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热饮。
当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终于抬头多看了艾菲两眼，她微微皱着眉，眼神中透露着关切。
但是，艾菲什么也不会说，她什么也做不了，没有意义的安慰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
近距离的对视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扭头望向天空，这里的星空比她出生的地方要美丽得多。不知道太阳系在什么位置，她的家人还好吗。
“我从小就是父亲一个人养大的，要从那些人的手里讨口饭吃并不容易，更何况要负担巨额的学费。”
“......”
“我文化考试考得不太好，错过了特招生的优待名额，他不得不去干更多的活。当我躺在宿舍温暖的大床上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却只能睡在垃圾堆里。”
他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只是艾菲无言以对。
她想起了卖掉那艘船分到的钱，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那是一笔巨款，却也是他几乎用命换来的，而在很多人眼里，它又不过是机器里面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还有一年时间，等我拿到毕业证就带他离开这里，到外环去。你也要小心了，如果让他们发现了你不是自然人，也会受到同样的对待。”
修伊毫无疑问是自然人，但他的父亲因为种种原因，被改造成了其他物种。帝国人重新定义了人类，血缘的纽带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足挂齿。
夜已经深了，公园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