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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和清明时节大都会下雨是一个道理。在春秋两季开学的当天多半也是要下雨的。正如广大劳动人民总结的生产经验,广大劳苦学子也总结出了这个“开学日必下雨”的定律。还有好事者以此出题,询问本就内心压抑的学生:试分析这场雨的作用。对于提出这种问题的人,阿南只想问一句,你还是人吗?
淅岗这地界的教育资源有限,高中很少啊。光是这一所中学几年就招了三十六个班的新生。即便如此,每个班也有七八十人。不过学校并不担心,因为年级越高,学生越少。等到了高三毕业,每个班也就五六十号人了。倒不是因为这个一高有多严苛,大部分都是家庭原因主动退学和大奸大恶不得不开除的。还有一少部分是上到一半家里打点好关系直接出国深造的,次一点的选择离开淅岗前往别处参加高考。剩下来的这些精英学子则需要在天洲最惨烈、最艰辛的局面里杀出重围,才有继续学业的可能。
而现在,阿南只想让这场雨再久一点。最好像那场席卷马孔多的暴雨一样,下他个十天半月。这样,他就不用军训了。
报道的第一天,阿南一个人携带着维持最低生活限度的行李站在校门口,四周全是由一家老小簇拥的新生。有的更是拖家带口,为的是让尚在襁褓里的小孩也能一睹那些升入高中的哥哥、姐姐、小叔、小姑……的风采。在阿南看来,这种行为除了让一切变得拥挤混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这并不是因为阿南独自一人前来报到而心生妒忌,而是独自在拥挤的人群中被迫随波逐流半小时后的肺腑之言。
不过呢,这种种不满都在进入阴暗潮湿的寝室楼之后统统烟消云散。楼道里充分发酵的辣条味道和其他不知名的气味充分混合,再四散开来。水蚀斑驳的破烂木门也挡不住各个寝室里杂乱无章的吵闹。操着晦涩口音的家长也领着自家的学生在各个寝室间进进出出。阿南的新生寝室在顶层五楼,整层只有一个厕所,厕所没有隔间,只有一个小便池和一条裂沟,说明以后有机会和别的同道中人头对头交流。不大的寝室里硬生生塞了五个架子床,也就是说好运气好的话阿南还能有九个室友。架子床有些边角脱焊,钢条悬在空中晃荡着,老式的木床板也是由几块木条钉在一起的,中间的空隙大的能伸下去半条胳膊,不过学校还算良心,每年都会配发棕油草垫子。阿南总觉得这东西想古时候给穷人收殓用的。这一侧的寝室没有阳台,对面那个寝室有,唯一一个窗户还被架子床挡住,整个寝室采光很差,即使是在白天也要开灯。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地不算上整齐,墙上的白墙皮也大面积的脱落,有些地方还因为渗水而泛着不详的绿色。正应了那句老话,“刘禹锡见了连夜删帖陋室铭。”
寝室门两侧的墙壁掏空做了柜子,每边四个,总共八个。也就是说有两个人没有单独的箱子用,靠近门左右两边的上铺正好头顶就有一个掏出来的收纳位,上铺清净,又有床头柜,阿南直接选了靠门的一号铺位。简单整理一番就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即便是很多年之后,对于这段寝室生活的记忆已经淡化忘却,但阿南依然不愿意承认那个寝室是拿来给人住的。
新生很多,班级更多,和发小们分到同一个班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好巧不巧,生面孔就和他同班。不过从今早到这会进班休息为止都没有见到他。不过阿南一进教室就看到了生面孔帮他占的座位,桌子上有一张留给他的字条,阿南看完之后,会心一笑。
军训,本身就是个很有意思的课题。有的地方的学校,军训是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不仅有机会进行军事演习还能摸到枪,打次靶。而相比之下另一些地方就只能站站走走。顶多再加个蹲下和拐弯。
穷极无聊。顶级折磨。军训第一天下午阿南就在扪心自问,为什么当初没有做出和大奔杨一样的选择?可是,正应了那句好似是专门用来恶心人的古话——既来之则安之。
时至今日,阿南已经忘记了那场所谓的军训的具体内容,但是却对军训那几天晚上由于过度劳累而差点没爬上上铺这件事记忆犹新。相较于那些从初中、甚至更小的时候起就开始寄宿生活的陌生室友,初来乍到的阿南就显得有些过于手足无措。但这些又如何呢?今天光是折腾报道的事情就已经够累了,反正阿南是没有多余的心思跟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年轻彻夜长谈。潦草洗漱一番就爬上床睡了。
大抵是在临近熄灯之前,寝室门外闹哄哄的,几个陌生人吵吵嚷嚷地往寝室里推搡。阿南的床铺靠门,外面过个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别提这几个不知好歹惹人清梦的家伙。阿南翻了个身,正好面朝过道,半梦半醒间和那几个不明来意的家伙对视一眼,迷迷糊糊地还没看个大概,对面那几人就一边说着走错了一边退了出去。阿南也没多想,翻个身接着睡去了。空留下一脸茫然的室友们。
翌日清晨五点,天还没亮,蜡黄的灯光和起床铃搅扰了阿南的清梦。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爬起,开始了一天的军训。阿南自视抗压能力卓越,但是在学校食堂的伙食面前还是破了大防。后来阿南以时间太久为由始终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的相关细节。但是从他之后的所做所为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母校,起码是伙食这方面真的意见很大。
早饭过后,在教室短暂的修整一番,班主任进来短暂的讲解了一下军训的事情。其实昨晚他就来过,只不过昨天晚自习实在是无事可做,阿南就和生面孔偷偷跑回寝室歇着去了,整栋楼都找不出第三个这样胆大包天的学生。那是生面孔提前给楼管递过烟,打点好了关系。
班主任很年轻,刚从师范毕业,人白白胖胖的,但是一点都不和蔼,面相凶恶不说眼里也总是戾气。
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这个班主任,一众绿衣裤的新生就被拉到操场集中起来,校长简单说了个把钟头之后各班分散开来见教官去了。
这军训教官虽不比班主任要长期打交道,但也是值得深入研究并快速琢磨脾气的对象。若非如此,未来半月可没有好果子吃。
踏过满是泥土气还沾染着露水的天然草坪,阿南一班子人来到了操场的西南角,他们的教官在那里等着他们。那是位极英俊的青年,穿着教官作训服,踩着双锃亮的硬底军靴,双手拇指插在战术腰带里,两腿分开,站姿很放松,又显得很挺拔。那张帅脸尽管被一副大墨镜遮去小半,但还是不影响他凭气质迷倒万千少女。由于没戴作训帽,一阵风吹过,额前的一缕头发不羁地落下,荡漾在眉间,也荡漾在全班女生心间。
全班在教官面前站定。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好长一段时间,由于对方带着墨镜,让人无法判断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何处,但阿南却又一种怪异的感觉,认为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在看。在很久之后一次偶然谈到当年情况时才得知,教官当时只是站太久腿麻了才勉强保持原来的站姿在大家面前凹了很久的造型。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代理教官,汤灵慰!”汤灵慰摘下墨镜塞在胸前的口袋里,从腋下抓起作训帽戴上。众人这才看清这位年轻英俊教官的全貌,“你们的教官临时请了病假,现在就由我来负责你们的军训,另外,我本来从今年开始就在这个学校任教,两周后你们别追着我哭死苦活的。”
“老师!你是教体育的吗?”人群中一个好事的男孩发问道。
“不,我是教裔族通识的。明年这个时候教你们的学弟学妹。”汤灵慰看了看别的班级现在的情况,“不过今年没事做,确实是在学校里代体育课。小东西怪机灵的,叫什么名字?”
“孔星驰。”那正是阿南发小生面孔的本名,突然听人说出这个名字让阿南猛地一愣。
“不错,你当班长,另外再选一个女班长......”
剩下的就是些平淡无奇的琐事。生面孔按照高低排好了队列,然后由汤教官带到指定的训练场地干站着,说是站军姿。九月的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闷烤着,在没有风的操场上,孩子们大滴大滴地流着汗。不过这个汤灵慰倒是个实在人,本来就是代着教官管孩子的,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该训训,该歇歇,经常坐在草地上看别的班的学生挨罚做俯卧撑。就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生面孔就和新教官混熟了。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可以嘬同一个烟屁股的革命友谊。阿南不抽烟,但多半也能理解其中含义,但阿南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只是觉得恶心。
站军姿这段时间,因为实在无聊,阿南就开始任由自己的大脑放空自我胡思乱想。比如说,按照常理来说,各中小学校的军训应当由当地武备部负责,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一个代课老师前来顶替;何况这个老师还是个裔族老师,还是提前一年上任?这就很离谱了,这个老师现在根本就没理由来这里,除非……我怎么知道?
凌厉的哨声刺穿阿南的妄想,汤教官站在队列的正前方,看了看表说:“现在距离解散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排成一路纵队,目标餐厅,左转弯齐步走。”
排头的矮个子女生尽管也是一脸懵逼,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把队伍带到了餐厅,阿南伸头张望着,其他几个教官和学生理所应当的投来疑惑的目光,但这个汤教官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在意。
午饭时间由于只有他们一个班提前半小时,所以整个食堂显得极为空旷。阿南和生面孔相对而坐。
“新教官什么来头?”阿南知道这位老朋友也是从小就对裔族很感兴趣,经过一上午的了解——虽然只有前后休息时不到半小时的交谈——阿南相信他已经对这位教官有了充分的了解。
“口风很严,问不出什么。看样子像是个名门之后。”
“汤?......怀芷汤?”
“诶?你是怎么记得住这些对应的?”
“多读几遍。”
“啊?”
裔族社会里,特别是那些通过信仰获得力量的所谓“裔族”,他们通常会把自己所信仰的所谓“主神”的名讳加在自己的姓氏之前,所以裔族社会中在称呼别的家族势力的时候就是“主神+姓氏”的形式,而在自我介绍时也会在自己名字前加上主神的名讳。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汤教官真是出自名门,那他在人前自我介绍时会这么说,“怀芷,汤灵慰。”说起来还挺中二,但还有更中二的,就是遇到尊者时还会加上一个古老的“截眉礼”。就是用大拇指划拉两段眉毛的礼节,据说这个手势还大有来头。
就在二人有的没的聊了一大堆时,那位汤教官也来到了学生灶这边打饭了。这哥俩只是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双方的意图,并且交换了想法。二人同时端起餐盘向汤教官所在的桌子走了过去。
“教官怎么来学生灶吃饭啊?”生面孔胆大心细,率先找教官搭起话茬。
“刚毕业没多久,还老觉得自己是学生呢!提前来一年,适应适应。”汤教官扒拉着碗里油腻腻的米饭,从这一点能看出教官是个南方人,起码是在南方地区生活过很长时间。
接着生面孔又发挥他自来熟的特质,与教官有的没的聊着,阿南也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听着。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汤教官你是不是提前一年来找那些可能遗漏的裔族学生?”因为阿南一直借姑姑的账号科学上网,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由于淅岗这地界的条件过于天独厚,在大政方针急需人才的当下,必然会有大量潜在的优质生源由于错过机会而进入普通社会,所以才会把这些老师提前派到学校里,提前一年挑选新生。
阿南属实聪明,不过他只猜到了表象,但离真正的真相还差的远。天洲提前一年派人下来确实是要找人不假,但真正要找的却始终只有一种人,或者说只有一个人。
汤灵慰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用一种见到怪物似的眼神打量着阿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我叫醉淮南。”
“......好吧。”汤灵慰擦擦嘴,一手抄起餐盘向回收处走去。此时阿南和生面孔都没有意识到,即将在下午等待他们的训练有多么恐怖。
…………
晚餐时间,几个混世魔王齐聚一堂。例行公事般一致对着阿南和生面孔一阵嘘寒问暖,其中酸意可想而知。不过在谈论学校的硬件设施时无不痛心疾首,特别是学校里面没有小卖部这件事,更是让大家苦不堪言,闲暇时刻想买一瓶冰镇饮料都没去处,只能从栅栏那向外买的商家求助,关键这还不多雅观,从栅栏那头往这头递食物时总感觉像在动物园里投喂猴子。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在阿南心中萌芽。而其他几个朋友似乎在商讨什么大事。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把阿南牵连其中。阿南也没有刻意过问,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晚饭。
晚上的时间自然是用来休闲拉歌,在做做样子得站了不多大会又走了两圈练练拐弯抹角之后,几个班就坐在大草坪上互相拉歌,生面孔借故拉肚子跑掉了,阿南清楚,他另外几个朋友这会肯定也不再队伍里面。
操场那不算低矮的围墙外是一圈高耸的居民单元楼。整栋楼加起来也只是零碎地亮了几盏灯。这尺寸范围的夜空中,孤零零的倒悬着一轮弯月,操场对角那两根大灯杆把整个操场照得宛如白昼,空中依稀还能看见飞虫与灰尘。不着调的歌词半喊半念地从新生们口中喊出。此起彼伏,大有对垒较量之势,阿南自然也在这种极容易被感染地热烈气氛之中。
可是他的心却异常平静,心若止水,应该说是死水。他从小就这样,难以被外界事物影响,自然也很难融入团体。与其说冷静理智,他的朋友们对他的评价是,这个人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由于在某些方面过于特立独行,在充分尝尽人情冷暖,和深知人际交往的麻烦无趣后,阿南选择把生活的重心转向虚拟的网络世界。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着阿南就是一个网瘾少年,相反,他仍然注重维持自己的人际关系,还从网络中学到了许多生活哲理反向运用于日常生活。虽然经常让他的朋友们不明所以就是了。
晚上八点,刚好相当于晚自习放学的时间,教官宣布解散。学生们还没等教官离开就直接作鸟兽散。都摘下早已被汗水浸湿的作训帽,脱掉粗糙扎人的外套,三三两两,吵吵闹闹地向寝室走去,学院里的路灯并不能完全覆盖。学生们就明一脚,暗一脚的踩着陌生人的影子。阿南刚看过一本小说,讲的是某个可以控制他人影子的裔族的故事。
“诶!淮南?你不也是十二中的,你认识杨明阳吗?”这个黑瘦的小个子眼底满是狡黠。阿南认出他和自己是一个寝室的。
“认识,怎么了?”阿南迟疑了一下,他人不是还没来吗,怎么名声先在学校里传开了?他今天“偶然间”听到了不少关于大奔杨的讨论,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对了。怪不得昨晚那几个见到你之后自己就走了。”室友微微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他明白了,阿南自己却懵了。不知道对方莫名其妙的打什么哑迷。
“怎么回事?”阿南递出一片口香糖,做出熟络地姿态跟他打听到。
“你真不知道?你们十二中来的不是要和城东六中升上来的新生争扛把子。”
“啧。”阿南不置可否地咂咂嘴,虽然表现的满不在乎,但内心还是有一道灼热的痕迹划过、但眼底还是难藏轻蔑、但语调还是迎合着升了一点,“......我还真不知道!”
“啊~?晚上那会好多人看到你和十二中来的那几个在一块吃饭,大家都还以为你也是那什么呢!”说着,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过来,阿南表示自己不会抽烟,果断拒绝。现在才刚开学,放假日期还不明了,违禁品消耗只出不进,这么大的人情他不敢收。
“以为什么?猴山争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