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离开之际,请为我关上门

　　自从无尽的寒冬降临，人类的科技树被拦腰斩断。想要获知未来的天气，只能靠城市之间的气象站的数据推测一番，然后登在一些日报上。气象服务可以说是独一个能够不顾联盟间矛盾，而持续稳定运作的服务。
　　当天气向好的消息一传，陆关和行商就开始活动了，而在南界城这座边境城市，更是被看的紧紧的。如果你携带的货物检查不通过，非得从这个部门到那个部门，给每一样行李都贴上单子才肯放行。这样一来大概要一个星期，向阳一行人肯定是等不了的，更何况他们可都只是平民百姓。
　　为了出城，向阳和朝苍决定先向相对较为人少的城西前进。首先将一部分暂时用不到的行李交给“边疆区自治团”的联络站，他们会把那些行李运到自治团的中心——荒废的北界城。然后再解决城外巡逻的“群众组织”，最后沿着城西的一条废弃铁道向北，到了边境，就会有同志来接应。
　　昨晚下了暴风雪，现在竟然只剩些许。向阳和朝苍踏在洁白的雪垫上，脚下的声音令人舒适。
　　“很久没有踩过没人踩过的雪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向阳有些大声的感叹道。马上就要到城郊了，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了：“我要走啦。”
　　“帮我带上门吧。”（注1）朝苍答道，这是和自治团的同志接头的口令。她看着几乎裹成一个大包子的向阳，不知要继续说什么。
　　西城区是贫民的居所，上上个世纪的旧房子就堆叠在这里，这里的棚子一个堆一个，巷子像毛细血管一样拥挤的分布在房屋之间。据说旧时代为新世界而斗争的前辈们，就靠着这些复杂的巷道逃脱压迫者爪牙的追捕。
　　在前面的小路尽头，就是一个小检查站。三个人正在旁边唠嗑，抽着卷烟，看起来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没有锐器，都是黑帮，快速解决，我拖住。”向阳沉着的说。
　　朝苍听完，很有默契的向边上的小巷一跃，便不见了隐入了雪中。
　　向阳翻了翻随身小包，准备好钞票证件，加快了脚步。
　　他走到检查站边上，开始了演技：
　　“官老爷，我要出城一趟。”他赔着笑，一边偷偷在证件下面露出一角钞票。
　　上前检查的两人相视一笑。“嗯？让我检查检查证件。”
　　“你是......”一边围观的黑帮上下打量着向阳，突然喊道：“他是酒馆的人！”
　　似乎想起了什么，检查的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些黑帮原来是“复国派”的！
　　还没等他们掏出腰间的棍子，向阳抛出的的外套就把他们的脸盖了个严实。这些乌合之众手绊手，脚绊脚，硬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等这些人瞪大了眼睛寻找向阳时，就被背后一个偷袭击中了。
　　“年轻人不讲......”话音未落，最后一个黑帮就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向阳从检查站里伸出头来，两人目光一对，就颇有默契的开始行动起来。
　　几分钟后，战斗场面就清理干净了。那些昏倒的黑帮被拖到隐蔽处，身上的东西基本都清理出来了。
　　“他们身上各有一把武器，携带证件，有不少钞票。还有钥匙和印章。”
　　“没有通讯设备么？”
　　“没有。”
　　“这里面也没有通讯设施，这不应该，可能有人提前认出我们去报信了。我们没有时间再耽搁，必须尽快和同志们接头！”
　　朝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向阳的肩膀。这里战斗过的痕迹很快被雪掩埋，十几分钟后，连脚印也没有剩下。
　　......
　　雪并未更大，可是云层越来越厚，和云层一样厚的还有雪。向西边一直行进，跨过一个小山包，一条废旧的铁轨就出现了。向阳想，也许是故意被清理出来的。
　　铁轨上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有使用了，甚至可能在旧时代就废弃了。这对于这个一度衰落的工业城市，这是十分顺理成章的。铁轨的两侧都被稍高的小丘围起，盖着厚厚的雪的树枝虬曲着，犹如枯干的手掌。即使在这无尽的寒冬之下，也有无数的生命寻得出路。
　　从这里到接头的地点，大概要走半个小时。朝苍走在前面，向阳跟在后面。
　　“我并不喜欢所谓‘新’和‘旧’人类的说法，可是差距确实摆在这里。”向阳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坚硬的冻土上。望着一片混沌的天空，不禁想象起又蓝又高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向阳正沉浸在思考中，却看见整个世界忽然晃动起来。
　　“嘿！不要抱着我！”向阳试图大声喊出来，却失败了。朝苍看着这样的向阳不禁笑了起来，让向阳更不知所措了。
　　“我们还是少耽误些时间的好，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抱着你走，难道不是于私于公都是大好事吗？”朝苍的话语仍旧温润。
　　“额......这......你也不是不会累啊！放我下来！”向阳语无伦次。
　　“那你也是啊。”朝苍仍旧温柔的笑着，同时加快了脚步。
　　向阳的大脑似乎宕机了，一路上一动不动，也没再说一句话，面色红的仿佛要炸开一般。十多分钟以后，他才被放下来。
　　向阳抓起一把雪就往脸上扑，稍微用手擦几下权当洗脸清醒。抬起头来看见远处就是街头的地点了——一座铁路桥。
　　这座砖木结构的铁路桥看起来破败不堪，恐怕只能过人，甚至人数过多都有可能让它顷刻间崩塌。在铁路桥的这头能看见有着雪橇的痕迹和人和雪熊的脚印，这些脚印看起来还很新，好像是在十几分钟前留下的。
　　随着一阵狂风伴着雪刮过，一小队猎人装扮，带着蒸汽步枪的人驾着机动雪橇从一旁的山坡上滑出。
　　“嘿，雪下这么大，去哪啊？”前头一个梳着白色短发的小姑娘，问候道。这个人听着是女生，看起来却如同小伙子一般。
　　向阳答道：“去北方探亲。”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来客。他们的神色看起来很轻松，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也许是打到了猎物？
　　不对，那些枪并不像打猎的类型，而是更像制式装备。
　　尽管心里有疑虑，但是向阳不会把它表现出来：“那你们也要去北方么？”
　　“我们就在这附近先转悠，天气好了再说。”那人答道，一边开始驱动着雪橇：“我要走啦！”她大声说。
　　朝苍立刻反应过来，向那队“猎人”喊道：“帮我带上门吧！”
　　发动的雪橇立刻停下来，在雪橇上的人都绽放出明亮的笑容。
　　“同志，致以格命的敬礼！”白发少女握住向阳的手，狠狠的摇了几下。
　　向阳也十分开心，精神焕发的答道：“紧紧的握你的手！”（注2）
　　在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向阳知道，这位同志的名字是“言和”，而自己是经过这条交通线的最后一队人。向阳也向接应的小队说明了自己在检查站的所见所得。
　　“如你所见，这座桥快塌了，我们不仅没法维护它，而且会炸掉它。”言和说：“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只护送你们到对面一公里处的小木屋处，这里并不安全。”
　　言简意赅，一次行动胜过一打语言。这时，风稍微小了些，可是雪却更大了。静静的群山隐没在铺天盖地的雪点中。
　　“天气无常，我们走吧......”言和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尖啸从空中划过。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爆响从四周传来。
　　接头小队立即围成U状阵型，背向桥头，护住向阳一行人，并不断向桥头行进。其中一个队员从雪橇中拔出特制的油箱，抛向空中就是一枪，一条火龙便熊熊燃起。一下子点亮了周围的世界。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敌人分成两个小队从两侧袭来，显然这是有预谋的袭击。由于天气不佳，蒸汽步枪的弹道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偏移，这是考验双方枪法的时刻，也是考验运气的时刻。接头小队位于雪地中间，没有遮蔽物，处于下风。而敌人似乎也希望俘虏他们。
　　“见鬼！没想到这伙人这么快就来了！”言和喊道：“首要目标完成任务，减少交火！”
　　蒸汽步枪在恶劣的天气下，没有弹药是难以击中敌人的，即使在有弹药的情况下也非得拉近距离不可。敌人的小队逐渐靠近了。
　　“你们两个赶紧过桥！”言和朝向阳他们喊道。
　　向阳身上没有枪支，而且作为旧人类也缺少战斗力，而朝苍也无力做更多的事了。而接头小队明显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正沉着的应对着这场袭击。
　　朝苍心里想到，再呆下去，不过是自私的填补自己的道德感罢了。便毫无犹豫的一把把向阳抱了起来，向桥的对面飞奔。于此同时，小队也灵活的向桥头靠近，并投下了烟雾弹。敌人的射击也渐渐透露出烦躁与气愤，节奏变得杂乱无章。风雪越来越大，隐没了所有人的身影，最后山与树木与天都一并融化在令人窒息的苍白色里，一切都再也分不清了。
　　在看到言和的眼神时，向阳几乎立刻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忽然无比后悔起自己的洞察力，无比痛心自己的懈怠和放松。无尽的雪就是风暴，席卷着他的内心。
　　当朝苍踏上峡谷对面的那一刻，一阵爆炸声好似从地下深处传来。仿佛无穷无尽的灰色的黑色的烟雾在两人的面前升腾，他们一同倒向了无比坚硬的冻土。这片土地曾经浸染了无数人的血，现在他们也留下了自己的一份。
　　注1：出自维克多·崔的歌曲《在我离开之际，请为我关上门》
　　注2：出自小说《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