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生

　　此后，新历127年，4月5日。
　　黑泥生态区。
　　天边的晨光划破阴霾，一头黑泥生物蹒跚着走在山谷之间。
　　它通体黑色，如熊一般强壮，遍布红色花纹，没有皮毛，而是宛如铠甲的皮肤；长着类似山羊的脑袋，却有着狮子一样恐怖的嘴和狼一样可怕的獠牙，四肢的利爪更是像鹰一样锋利。各种猎杀者的特征在它身上结合，这样的怪物说成是生物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倒不如说它是古代人民幻想出来的某种怪物。
　　然而，这个奇特的生物此刻却是异常的虚弱。它的身上没有什么搏斗的痕迹，更没有任何显眼的伤口。可它的力气却在不断流失，变得愈发缺虚弱，越来越无法支撑自己强悍的身体。尽管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气息却在持续减弱，直到最后栽倒在地，彻底没有了呼吸。
　　片刻之后，这头怪物重新动了起来。它的腹部不时地会颤抖一下，而且频率越来越高，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试图突破怪物的尸体来到这个世界。
　　终于，怪物坚硬的外壳连同其包裹的身体被一起刨开，一个模样怪异的惨白扭曲之物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怪异扭曲之物起初是蠕虫般的模样，没有骨骼可以支撑行动，身体肥硕无比，皮肤极为苍白，蠕动的姿态污秽到令人作呕。它恐惧黑暗，却没有能看见光明的眼睛；它想要呐喊，却没有能发出声音的嘴巴；它既没有抵挡严寒的皮毛，也没有可以用来制作工具的四肢。似乎这世界上除了黑暗的洞穴深处和极深的土壤之下，再没有它的容身之地。
　　但接下来，这形似蠕虫之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的体型迅速缩小、变得修长；皮肤之下浮现了一些血管和神经的痕迹，似乎是刚刚生长出来；体内发出雷声一般的轰鸣，如同正有坚硬之物生长。那坚硬之物很快就突破了它的身体，将苍白的皮肤彻底用鲜血染红——那正是连接着血肉和神经的骨骼啊！
　　它的身体似乎正在崩溃，却有好似正经历着一场惨烈至极的重生。它用还没有完全长好的双手撕扯脸上的皮肤，最后露出阴森的头骨，而那白色的骨骼构造竟如同人类一般！
　　紧接着，新生的肉体组织蠕动着爬上他的白骨，尚未完全成型的声带通过还没有覆盖皮肉的嘴部发出狰狞而恐怖的嘶吼，仿佛正有一千个在地狱受苦的灵魂发出贯彻深渊的呐喊！
　　巨大的痛苦令他的哀嚎久鸣不绝。在终于得到了一副近似于人类的形体时，他的脊椎却又开始膨胀、生长，然后再次从身体里突破了出来！
　　伴随着更加惨烈的嘶吼，新的骨骼、皮肤和肌肉等组织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这副将他包裹起来的新身体有着铠甲般的黑色皮肤，头部类似传说中的龙，脑后长出五个王冠般的长角，红色的双眸蕴含了极度的痛苦和愤怒、无尽的悲哀与忧伤，凝视着整个世间；他的体型大约是常人的三倍，整体充满残暴的力量和神圣的美感，仿佛来自神话的黑龙从古老的传说中苏醒过来，跨过虚幻与真实的界限而化作现实！
　　这具外甲肉体的构造同时具备生物外骨骼和工业机械化的质感，恶魔的残暴力感和神圣的艺术美感彼此融合，圣洁与亵渎和谐共存，却又相互冲突，将他的身体衬托的修长雄壮，其势如同无边的天际，又仿佛宏伟的山脉！
　　这不知是怪物还是人类的重生者张开被铠甲覆盖的嘴部，满是凄惨、痛苦、怨恨、愤怒、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崩溃地呐喊：
　　“呃啊啊啊啊啊——！”
　　死亡与重生时的双重痛苦与凄惨回忆从肉体和精神两方面挤压着他，令他不断干呕，踉踉跄跄地起身然后又跌倒。当他抬起头时，面前却站着另一个自己。
　　只不过，这个自己没有被第二层身体包裹，没有怪物一般狰狞的面孔和恐怖的身体，除了一双赤红的双瞳以外，他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自己一样——都和方舟一样。
　　“乌洛波洛斯。”重生者说道。
　　于是，他眼前的那个人消散了，接着一个声音从脑中传来。
　　“方舟。”乌洛波洛斯说道。
　　“我记得我死了，也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但是，我们没有被彻底毁灭，而是寄宿在了无数微小的生物之中，然后通过空气传播感染了其他的生命。就这样，我们不断地吸收养分，时刻不停地修复自己，最终在如今复活了。”
　　“我们。”
　　“是的，我们。”
　　“所以……我不再是人类了，对吗？”
　　“从生理上来讲，没错。但你现在可能还保持着人类的心理和意识形态。只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的生理构造会赋予你新的本性和本能，这也意味着你将不可避免地逐渐失去人性。”
　　“日你妈。”
　　“我们如今已经是共存体了，拥有同一个身体，只不过还保留着各自的意识。和我的母体发生交配行为，也就是……”
　　“闭嘴。”
　　“嗯。”
　　“所以你现在不是没娘养的玩意儿了。”
　　“或许吧。”
　　“那我呢？我算是什么，潜在的狂人族吗？”
　　“并非如此，你现在已经是混沌体了，只不过还处在初步变化阶段。不过，我们的情况特殊，通常的混沌体理论同样不适用于我们。”
　　“日他妈，日他奶奶，日他个狗娘放屁养的杂种混账！”
　　“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理解你的行为。但，很遗憾，我无法彻底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也无法和你完全共鸣。”
　　“你这个时候只要**娘的闭嘴就好了！”
　　“明白了。”
　　又过去一会，方舟勉强平复了下来。“所以，”他说，“我现在还剩多久，我还能维持人性多久？”
　　“我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那你还有什么屁用！”
　　“你可以用我来战斗，也可以用我来生存。”
　　“这些不是重点！哈……哈……”方舟喘着粗气，“算了。我得回去。露易丝……对，露易丝还在等我。我必须回去。对，就是这样。我必须回去，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