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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加德的星空，一定比墨丘利的夜晚更美丽，更为纯净吧。
能在无垠的黑暗中观赏到银河，划过天际的彗星也一定会照亮夜晚，却照不进人类的黑暗。
人类的可能性、人类的劣根性，再怎么讨论、再怎么演算，终究是文人的傲慢。
他们高高在上地批判世间的一切，甚至批判自己，最终，只会发觉自己的无力和无能。满腔的热血在冷冽的现实中浸泡，失去仅存的温度。
而坚持下来的每一位贤者、每一位圣人、每一位战士，其理想的目的大同小异。
数万年来，涌现而出的智慧中，能令人明辨正邪的，不再是目的，而是手段。
朔月曾经和我聊过一个问题：
“如果牺牲一个人，就能让世界得以延续，你会怎么选择？”
当时的我，只认为她也许想用这个问题，来分辨理想主义者和伪善者。
现在我终于理解，她打算向世界献上的祭品，恐怕也包括自己。但正如把牺牲和使命挂在嘴边的统治者，她不介意再‘牺牲’一些无关的人。
而可可亚不同。
她的本质，只是个和我没什么区别的，只想着能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胸无大志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出生在‘墨丘利上层’，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最先提出疑问的，自然是红魂对策部门永远的外人，嘴上说着要和我打好关系，但只要一见到我，就会找准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用来语言攻击我的林心照。
与落魄贵族千金之流完全不同的是，林心照就算躲在红魂部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依旧能给我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她，她立刻就会肆无忌惮地嘲讽我，并宣布我的失败。
更令我难受的，是这次我希望能借助她的力量，所以我必须忍受她那张时刻提醒着我、落后就会挨打的嘴脸。
要说服她，就必须不走寻常路。
我左手扶着床边，翘着腿，自认为帅气地摆着右手食指。
“自由意志不过是谎言……”
“你不会又打算说那一套吧？”林心照无情地打断了我。
她平淡无奇的黑色眼瞳，在我尽力维持着微小的脸上一扫而过，吐出一句话。
“就算真的存在诸如‘拉普拉斯的恶魔’的东西，它们也不可能掌控世间万物的运行，充其量只是无序的牺牲品……区区玩弄人心的‘魔女’，不要太自负了。”
看来只是说些唯心的话，不足以说服她，我抿着嘴唇，思考起接下来该说什么。
不过，我们的话语没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明白。
瑞香悄悄瞥了一眼沉思的我，随后当着我的面，拍了拍趴在床边的全知，小声地问着诸如‘拉普拉斯的恶魔是什么啊？’之类的问题。
全知白了她一眼，看她疲惫的样子，依旧还没能恢复。
她毫不顾忌地从林心照口袋里摸出她的手机，塞到瑞香怀里，说了句‘自己查’。
虽然我的思路完全被她们打断了，但却意外地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转头看向瑞香，她正别扭地用食指和中指操作着手机。
墨丘利的字母和阿斯加德字母似乎有所区别，她操作了好一会，总算从全知嘴里打听到‘拉普拉斯’的拼写方法。
实在看不下去她蹩脚的操作，全知撑着脸颊，不满地解释道：
“‘拉普拉斯的恶魔’，简单来说，假设一个智者，知道宇宙万物的最基本粒子的一切运行规律——从组成人体细胞的粒子到星辰的轨迹，并有能力轻松地分析出运行结果，那对这位智者来说，预知未来就跟四则运算一样简单。”
林心照也无奈地摇摇头，推着眼镜，别过脸，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正望向门外。
“事物和人的运行都是愈加混沌的。‘拉普拉斯的恶魔’就算存在，它理论极限能进行的运算量，也不足以预知未来……但只要能控制变量，那过程就会如它预期，稳定并到达它预测的结果中的一种。”
她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推开。
梅尔菲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却正巧撞见林心照古怪的眼神。
她被林心照的眼神吓到，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不过，从虚掩的门边可以看见，她还躲在门后面偷听。
“董事长大人，‘拉普拉斯的恶魔’这个词语，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我尝试着从林心照嘴里套出话。
“还能从哪里？当然是教材里。”林心照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
提出‘拉普拉斯的恶魔’的数学家，应该是不存在于墨丘利的人物。
能制造出方舟系统的墨丘利，应该有比地球更多、更大量天赋异禀的科学家才对，像这类以发起者的假象命名的理论，理应会有别的称呼才对。
“在墨丘利，是谁提出‘拉普拉斯恶魔’？”我问道。
林心照沉吟片刻，睿智的眼神透过镜片，扫过我毫无变化的表情。
或许，智慧如她，已经意识到我想说什么了。
她原本满是不屑的表情，逐渐凝重，在寂静之中化作一声轻哼。
“自由意志……哼，”她撩起鞭子，看上去有些恼怒地说，“难道你想说，有某种东西，在冥冥之中控制全人类的技术？”
爱因斯坦曾说过：‘月亮一直围绕着地球转动。如果月亮有自我意识，那它肯定会认为自己是自愿绕着地球转动。’
实际上，这句口耳相传的名人名言，还有后半句，而这整段话的结尾，才最为重要。
“自由意志不过是谎言……这就是我的‘信条’。”
我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林心照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但很快，她就明白我这句愚蠢的话语，是为了向她证明什么。
遮掩不住的惊讶从她一向平淡的脸上窜出，又飞快地淡去。
她随即冷哼一声，像是不堪重负一般，摘下脸上的眼镜，伸手揉起眉间，一边说道：
“真是……无知者无畏。”
良久，她才长叹一声，在我们的注视中，缓缓把眼睛戴了回去。
她轻轻朝着我伸出右手，做出要握手的姿势。
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她理解了什么，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所以，当她向我伸出手时，我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指。
“只要你握住我的手。我就会帮你，但请你记住……”
她也不等我发出疑问，就自顾自地说道。
“……你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伪善，逆流而上。是你自己选择了布满荆棘的道路，是你亲手扭转了命运，让你们跌向万丈深渊。是你自己走上了‘魔女’的路。”
她低沉又微微颤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林心照从未如此正式地对我说过话，我也不得不开始品味她说这些话的目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但比起和谜语人对线，我有直接问的选项。
“只不过是一个电车难题，”林心照随口说道，“你现在就站在开关旁边，选择要不要为了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家伙，抛弃自己的一切。”
墨丘利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掌控者，这位魔女却向我发出警告：我正要做的事情，会让所有人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难道救下可可亚，是如此危险的一件事情吗？
我不理解。
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她明知道风险，却仍选择帮我。如果不想走到她口中的那一步，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但，无论她的想法如何，我都必须做出抉择。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和林心照稍显厚重的手握在一起。
她却不知为何，如释重负一般笑了笑。
她似乎又回到了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晚上，掩着嘴，甜甜一笑，说：“好了，奇迹和命运都交于你手。请下达判决吧，墨丘利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