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在舞台中央 七

　　舞台、音乐，声光和特效，数十名上百名工作人员一同筹备的盛大演出，在这一刻被它的主人光临，红色的电光缭绕着彗星，坠入场中。
　　这一刻，白昼在其面前也如同黑夜，万众瞩目中，世界为之沸腾。
　　“莫拉！莫拉！莫拉！莫拉……”
　　有节奏的呼喊，连成一片喝彩，一切的算计和计谋在忘我的叫喊中，都形同虚设。
　　一切都为她而起，一切也因她沸腾。她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崇拜、祈祷和信任，享受着无数人只注视着她，为她翩翩起舞。
　　在权利之下，或许也只有这座舞台，能满足凡人的这份渴望。所以，才有无数人对舞台中央趋之若鹜。
　　瑞香搀扶着我，走出后台，望着舞台上出现的莫拉，瑞香终于理解了一切般，明悟。
　　她激动地看着那绚丽而虚无缥缈的身影，忘我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她展现出来的实体，本身就不是她，是她投影出来的‘分身’，只是展现出表达机能的工具……她的本体……或者说决定她形象和意识的一切，本就是眼前这些渴望着救赎、渴望被理解的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无用功吗？”
　　开什么玩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咬牙切齿地望着舞台上、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的一切，享受着众人敬仰的赤红身影。
　　“你……你不是科长带回来的金毛吗？你们怎么了？”
　　我们身旁传来让我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去，之前在刑侦科遇到过的一男一女两位调查员，正惊愕地看着我们。
　　果然，他们也在周围悄悄行动，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看看舞台上就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她已经在迈向成为货真价实的神明的第一步，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不会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叫罗素的男探员，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解地问道。
　　我可没有心思向他们解释事情的始末，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粉丝们涌向他们朝思暮想的存在，那份渴望，会不断让舞台上的莫拉变得更强大。
　　再过不久，借由她的‘红魂’的力量，莫拉即将超越万神殿、超越‘魔女’，成为墨丘利实质上的掌控者。
　　届时，她只是挥挥手就能停止一切墨丘利社会的运行，让工厂停摆、让网络瘫痪，让失去电力的世界陷入恐慌。
　　更为恐怖的是，大众绝不会忤逆她的意志。她的一言一行即是真理，她的目光所及便是所有人的前进方向。
　　信息的传播也让她变得更为强大，话语即是力量，为了展现这份力量，‘身份’是必须的，这就是‘偶像效应’。
　　然而，在这世界存亡的危急关头，瑞香却两眼放光地打量着舞台上的存在。
　　待她冷静下来后，她后知后觉地看向我。
　　“接下来该怎么办？”
　　“像主角一样，觉醒隐藏在身体里的力量之类的？或者从今天开始关闭所有网络，然后把所有目击了现场的人全部一个个洗脑、解决掉？”
　　我苦笑着，开玩笑一般地说着。
　　在网络即是一切的世界，莫拉的力量更显得无比强大。要是放在古代，她尚且不会成为如此麻烦的存在。
　　那两名调查员眼见事情不妙，便偷偷跑到角落里，拿出手机开始商量着什么。
　　深知他们派不上用场，我叹息一声。充斥着脑海的‘杂音’，让我的思考变得迟缓。
　　事到如今，我的话语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本就不在乎救赎与否的莫拉，她的言行恐怕也容不下我来指手画脚。
　　……不，似乎这才是个破局的好机会。
　　原本我一直不太了解莫拉的为人，但现在，说不定我已经更接近她了。
　　我原本只把她的嫉妒当做常人的感情，可是，若只是如此，真会让梅尔菲和她到了无法和解、甚至让梅尔菲控制不了感情、失手伤人的地步吗？
　　再看向舞台上，仿若享受着一切的莫拉，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真正的嫉妒，是远比我愿意接受的现实，更为恐怖的情感。
　　如果，这位享受着舞台的家伙，原本便是为了排挤梅尔菲，才故意挑起她们的矛盾的话，她不接受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不站在舞台中央，她所作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朋友，更不在乎自己独身一人。更有可能，就连林心照的实验，她也是自愿参与的，为的，便是这份夺走人心神的力量……
　　但这未免也太过阴谋论了，虽说并非毫无可能，但眼下却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
　　正当我聚精会神地考虑着现状时，指尖微不可查的‘刺痛’却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举起被莫拉的静电刺痛的右手，却见微不可查地红色电光，正在我的皮肤上游走。
　　这微不可查的电光，不知何时已经在我的遍布我的全身。
　　就连瑞香也是刚刚才发觉，她一直握着我的手，电光却完全没有和她发生解除。
　　赤红的电光最终汇聚在触须表面，最终在触须尖端、像激光蚀刻一样，刻下两条螺旋交叉的纹路。
　　短短数秒后，赤红的电光便消失殆尽，除了四条触须上多出来的奇怪纹路以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这是什么？！”
　　“不像是有伤害性的东西……你刚才没感觉到吗？”
　　瑞香小心翼翼地捧起触须，检查着刚刚多出来的纹路。
　　我又望向舞台上，那模糊的身影。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是莫拉一手造成的，想要得到真相，恐怕只有与她对峙。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铃声忽然响起，吓得我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瑞香。
　　瑞香顺势伸手摸着我的脑袋，我才反应过来是我的手机响了，尴尬地从口袋里摸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咏梦，红魂的处理失败了吗？”
　　桐生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很遗憾，我只能给你肯定的答复。我会继续想办法，请尽量维持现场秩序。”
　　说完，我立刻挂断了电话。
　　多亏了他的电话，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一些，挂掉他的电话后，屏幕上却立刻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一个熟悉的稚嫩声线从中传来。
　　“呀，咏梦，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我。这是林心照的号码，之后你可以存一下。”
　　不愧是全知，我只能说时机正好。
　　也不等我发问，全知便继续说道：
　　“长话短说。我不清楚现状，但我在查询你的现状后，发现你身上的红魂开始活性化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受红魂影响，但千万不要被‘它’控制了。”
　　“哈？就这些吗？”
　　我可不想站在舞台上去和人战斗啊！
　　“等一会，林心照也有话要说。”
　　随着话筒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林心照那欠揍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中午好，咏梦员工，想必你已经陷入了无法自力解决现状的困难吧。不过不用担心，虽然不情愿，但只要我和这个黑色矮子合作，世界上就没有我们无法解决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筒里愤怒的‘谁是黑色矮子啊！’的谩骂声和打闹声，暂时盖过了通话，我不禁为她们的相处模式担忧。
　　然而，我马上就后悔和林心照对话，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这是个关键的情报，按理说应该尽早告诉你。但很遗憾，我没有那么好心。来吧，给我喵喵叫两声，我就告诉你逆转的秘籍该怎么按。”
　　就算不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十分难看。
　　“不愿意吗？那就算了。”
　　“……喵……”
　　我只好敷衍地叫了一声。
　　“不行，没有感情。你不是对学动物叫很有心得，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看来她是不会放过我了。
　　在一旁听到了全部对话的瑞香，也在同一时间投敌，她正期许地望着我。
　　但要认为我会认怂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会对这种口技一样的事情感到羞耻，充其量，只是不想让林心照得逞！
　　请好好地看着我吧！
　　“……喵……喵~”
　　对不起，我是在硬撑，只有在撸猫的时候我才没有心理负担。
　　“呜呼呼，很好。”
　　电话那头的林心照话语顿了顿，就切换了平时的营业语气，说道：
　　“你还记得吗？梅尔菲一直不太喜欢我。”
　　“那是在恨你吧。”
　　“啊~要这么说也没错，但那是远比恨意要复杂得多的感情。”
　　“你想说什么？”
　　“呵呵，果然就算是你，在情报这么少的情况下也猜不出来啊。”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片刻。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感情一样，听筒旁只剩下了她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良久，沉默已久的林心照才愿意继续开口。
　　“方舟部门的档案，只有我这里才有……莫诺，是梅尔菲本来的名字。她是古德曼的女儿，最开始她出道时，便是与‘红魂’一起做所谓的双人表演。”
　　那一席话，让我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顷刻间，那些无用的线索在我脑海中闪过，那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中闪现。
　　如果说……如果说一切从一开始都只是梅尔菲的自导自演，那我们……万神殿也好、刑侦科也好，甚至连林心照也好，我们都不过是被她困在各自的信息茧房里，与看不见的敌人做着斗争，只不过是些小丑……
　　没错，她有这份力量、甚至有这份心机……从她坠楼开始，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我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按照这条线往下分析，梅尔菲的行为有太多不合理之处。
　　她为什么要来红魂对策部门？又为什么要向我们求助？又为什么……要和我们玩‘朋友游戏’？
　　不……不对，我明白了。‘莫拉’方才拒绝我，并不是因为她尚未陷入绝望、更不是因为她是个善于嫉妒的人……并不在乎什么朋友……
　　而是她已经‘拥有’了，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现在，她……她们，要去实现她们告诉过我的，另一个梦想。
　　……梦想不是去追寻的，是让别人看的。
　　这一瞬间，凝视深渊的感觉让我不禁浑身颤抖，难以呼吸，我伸手遮住半张脸，剧烈地喘息着。
　　电话那头，林心照继续说着她隐瞒的线索。
　　“红魂的研究实际上早就开始了，单纯被红魂附身的人……其实墨丘利也不太在意。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明明自己也有可能被红魂附身，却没有参与任何实验呢？”
　　“而我们之所以找上梅尔菲，正是因为她的特殊性，她和红魂……两个人虽然共享记忆，却完全是两个个体。”
　　“怎么样？被自己早该想到的事情，打乱了所有计划的感觉？”
　　林心照的话，让我又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