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墨丘利的魔女

　　“万神殿说的人，是创造了方舟系统的人，曾经被他们成为新世界之王的人。他恐怕拥有对方舟系统绝对的掌控权……就说到这吧。”
　　趁着夜还没深，交换完情报的V，他声称周末自己还要加班，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便向我们告辞离去。
　　离去前，他再三告诫我们，不要外传有关老王身份的猜测。
　　“老王，就是我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吧？”
　　V走后，瑞香便不确定地向我问道。
　　“啊，他和朔月应该有类似的目的……但我开始有些不明白了。”
　　我抱着脑袋，开始搞不清楚老王的目的了。
　　如果说墨丘利和方舟系统都是他一手创建的，那他为什么要协助朔月？难道朔月是瞒着他密谋推翻墨丘利的吗？
　　这也不太可能，如果V所说的如实，老王作为墨丘利的黑幕掌权者，不可能对朔月的目的一无所知。
　　“老王后悔自己建立了方舟系统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瑞香马上说出了一个微妙的可能性。
　　“啊……确实。”
　　真是无聊的真相啊……不行，不能一直这么想，不然就会开始摆烂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行打起一点精神。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莫拉，今天已经结束了。明后两天周末，需要利用好时间继续调查莫拉的事情。
　　下周二就是解决事件的时候了。
　　一想到时间，我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我拉起衣领，闻了闻。
　　好像没什么怪味，也是，趁现在还有些时间，先……
　　等一下，我的行李箱呢？
　　“啊，我的行李箱好像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一拍脑门，便拿出手机，给司机拨打了电话。
　　“司机非常感激地收下了你的原味衣服。”
　　瑞香马上搞怪地双手合十，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
　　“……怪恶心的。”
　　我嘟囔着，耳边回荡的拨号音转换为了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估计司机师傅还在开车吧？我这么想着，打开墨丘利出租车客户端。
　　一点进去，就看到了司机师傅发的留言。
　　司机师傅正好接到有一名客人要来别墅区，便让我在门口稍事等待，他很快就到。
　　“瑞香，你先找个房间住下吧，我去拿行李箱，马上回来。”
　　我和瑞香说着，收起手机。
　　“呜呜呜，这就要开始做重体力活了吗？我不想离开你，嘤嘤嘤……”
　　瑞香假惺惺地用长袖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哭腔演技拙劣。
　　比起可怜她，我更想给她一拳。
　　不，我完全可以给她一拳。这不就是美少女间普通的嘻嘻打闹吗？我可以做到的！
　　以上，是我的心理活动。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不知道大脑的哪一个部分抽搐了，开始将这一切付诸实践，我握紧拳头，轻轻敲向瑞香的腰间。
　　当我意识到事情不妙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的拳头已经完完全全的锤到了瑞香的腰间。
　　接下来就是用力过猛，让瑞香生气了吧。
　　然而，我预想中场景并没有发生，我的轻飘飘的拳头，完全没有我预想中的威力。
　　它像一团棉花一样，轻轻飘到瑞香的腰部，并且只发出了布料和皮肤摩擦的微小声音。
　　瑞香盯着我滑稽又缓慢的‘拳击’动作，和我周身四条随着我的动作立起来的触须。
　　在我们四目相对半晌后，她像是照顾小孩子的母亲一样，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四条触须就失魂落魄一般地萎靡下去。
　　“你已经尽力了，咏梦，已经不用再战斗了。”
　　再见世界，社会已经没有地方能容下我了。
　　以防自己因为羞愧而自我了断，无视身后瑞香的呼喊，我扭头就跑。
　　跑到别墅区门口，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比起疲惫，更多的是紧张，我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后悔起自己过于愚蠢的举动。
　　远处车辆的头灯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我拍了拍脸颊，让酥麻的微妙痛感找回我的理性。
　　目送着车辆在门前停驻后，我一边朝驾驶座挥手，一边走上前去。
　　然而，随着副驾驶的座位打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我不由得僵在车灯前，四条触须朝着前方，像是警戒着危险的蛇一般。
　　这奇妙的感觉……是了，是瑞香在实验我的触须功能时，像是打开冰箱急冻室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寒气一样。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危险的源头所吸引。
　　那是个看上去朴素又不起眼的少女。
　　看上去和瑞香差不多大、14岁左右，微胖的脸颊，左眼眼帘生着一颗泪痣。
　　她有些婴儿肥的手搭在古旧出租车的车门上，鼻梁上方圆圆的眼睛下，漆黑的瞳孔从一开始就盯着我这边。
　　栗色的长发绑着两股土气的麻花辫，配合她身上穿着的书生气质的青色上装和长裙，她简直就像是从20世纪走出来的学生。
　　她在注视了我片刻后，从后备箱拖下一个有些眼熟的行李箱，便微笑着径直朝我走来。
　　她手上那个行李箱，不用多说，便是V在公司交到我手上的行礼，在莫拉的袭击下幸存的日常用品和衣物。
　　可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我她绝不是个文静的土妹子，让我立刻转身逃跑。
　　就像是在生○危机里被迫进入暴君的追逐战一样，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安全屋。
　　很遗憾，现实里没有安全屋，我只能祈祷她对我没什么兴趣。
　　她热情地迎上来，把行李箱扔到一边，自顾自地拉起我的手，面带笑容。
　　“晚上好，咏梦。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是墨丘利董事长，林心照。”
　　土气的黑色长发和麻花辫，普通的黑框眼镜，以及平平无奇的身材。和我想象中的‘董事长’完全是两种人。
　　我之前觉得，被V称作‘怪物’的人，再怎么说也是少女漫画里，演绎恶人的千金大小姐之类的角色，实在没想到来的只是一个普通可爱的文学少女。
　　“和V相处很辛苦吧？虽然作为他的上司，这么说不太好，但和他说话实在太累了。”
　　也不等我回话，她就微笑着关心起我来。
　　虽然她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能让她看出我的本性。
　　“啊，这，那什么，我……”
　　支离破碎的思考和发言。
　　虽然我很想像往常一样说点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想着刚才和瑞香的事情。
　　还有，我工位上还摆着乱七八糟的易拉罐和薯片袋子，要是被古德曼看到了，不会扣我工资吧？
　　不行，没办法正常的进行思考，脑子里想的都是奇怪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自闭’，她马上摆出和煦的笑容，然后拉过行李箱，交到我手里。
　　结果，连让我整理思考的机会也没有给我，林心照一把拉起我的手，硬是拉着我开始朝别墅区内走去。
　　“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吧。”
　　她脸上毫无杂质笑容，让我想起了朔月。
　　这个女人，好恐怖，居然如此自来熟。
　　不过，多亏了朔月，我早就习惯了，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当我打算脱离她的‘魔爪’时，她和她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行动力让我完全没有反应时间。
　　朔月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和肌肉完全无关的身体擅自就跟着她跑起来了。
　　根本不是我在享受她手上的温度和柔软，感觉飘飘然，绝对不是。
　　夜晚的墨丘利，见不到星光。自诩艺术的历史产物堆砌成的世界里，她欢快地拉着的手奔跑。
　　我一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还得拉着行李箱，老实说真的很累。
　　墨丘利的魔女，在夜幕中放声大笑着。
　　我不怎么能找出形容这幅场景的词语，思考也不知道被我丢到哪个次元去了，但我一直记得朔月曾经告诉我的，她没有，而我也没有的东西。
　　青春。
　　当然，我早就已经超龄了。
　　就算说什么逝去的青春，我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过去。
　　很多人在毕业后都会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我的学生时代过得不算差，却不怎么想去回忆。
　　如果能不顾其他所有事情，尽情的享受人生的话，现在开始也许可以算作是‘青春’吧。
　　跑了好一会儿，就算我乐在其中，也开始觉得剧情的展开过于突兀了。
　　半路，我好不容易从董事长的‘魅惑’中挣脱出来，便佯装疲惫——其实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马上注意到了我的喘息声，马上就停了下来，用肩膀支撑起我装出来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哎呀，抱歉，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吧。”
　　本来只是觉得以这个女人恐怖的观察力和‘温柔’，肯定会注意到我然后停下来，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主动。
　　“对不起呢，硬是要把你拉过来。”
　　她忽然开始道歉。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拉上我，但是好歹也考虑一下我的情况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把大脑放回脑袋里了，我想她早就看出我在装傻了。
　　她轻轻一笑，空出手来推了推眼镜，看向远方墨丘利被绚烂的光芒包围的夜景。
　　“我只是觉得很遗憾，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将来却只能和你做敌人。”
　　她在说什么？
　　我愕然地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她轻轻放开我的手臂。
　　“与其一开始就和你成为敌人，我觉得还是先当上朋友之后，再相爱相杀更有趣。V虽然不愿意，但你肯定不会拒绝。接下来的一年里，就好好相处吧，咏梦。”
　　她的笑容里不带一丝虚伪。
　　她的真诚正如她的笑容和话语一样，不带任何伪装。
　　她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自顾自地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但对我早就熟读各路二次元作品的我来说，我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确认的方法也很简单，但我没有把握不会被她看出来我是在试探。
　　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了，要是她真的会预知未来，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盯着她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说得好像你能预知未来一样。”
　　“讨厌啦，预知未来那么无聊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林心照笑着轻轻锤了我的肩膀一下。
　　她放下了伪装着善意的脸，只剩下浅到看不出来的微笑，食指指尖绕起麻花辫的发丝，温和却让我感到脊背一凉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说道：
　　“‘自由意志不过是谎言’，你我都是命运的囚徒，在死之前，就让我们尽情起舞吧！”
　　她模仿着我的语气，仅仅一瞬间，那副表情又从她脸上消失，换上了最开始时露出的笑容，随即，她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呢喃到。
　　“接下来，就在梦中相会吧。”
　　说完，她便背过身去，背着手，可爱的踱着步子，在断臂的维纳斯前转着圈。土气的长裙装随着她的动作飘扬，同她银铃般的小声一同，在夜幕中渐行渐远。
　　在她离去许久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就是墨丘利的魔女吗？要不是我天天和谜语人对线，我都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林心照给我带来的心跳，我觉得多半是恐惧，这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一生都忘不掉。
　　“‘你我都是命运的囚徒’吗？”
　　我回想着她刚才说的话，不禁喃喃自语。
　　“宿命论真是无聊。”
　　瑞香在我身旁小声嘟囔着。
　　嗯？瑞香？
　　我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在我身边静静站着的瑞香。她也正望着林心照离去的方向，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便冲我一笑。
　　“……你一直在跟踪我吗？”我无奈地看着她。
　　“跟踪什么的也太过分了，我只是在暗处保护你而已。”
　　瑞香一本正经的说，随后，她又看向林心照离去的方向，身子微微前倾。
　　“V说得那么天花乱坠，但董事长看起来也不像什么猛兽嘛。”
　　“我倒觉得董事长蛮可怕的。”
　　我摸着心口，感受着逐渐平复的心跳。
　　刚才的感觉还让我有些后怕，幸好林心照没什么敌意，不然我可能就原地转生了。
　　“你也会有感觉出错的时候呀。”
　　瑞香笑意盎然地说道。
　　“你指什么？”
　　“那个董事长呀……”
　　瑞香沉吟片刻。
　　“她只不过是偶尔获得了力量的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