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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回府的途中,余雪菡还沉浸在采买了一堆绣品的兴奋劲中,她遗憾道:“汐汐,你不知道那些嫁衣有多漂亮,不过价钱实在太贵了,一件嫁衣竟然要一百两银子!”说完,她又挑了挑细眉,眼睛弯起,喜滋滋道:“不过,虽然没买,我看过上面的花纹绣工了,可以自己绣一件。”
姜念汐揉揉额角,淡淡“嗯”了一声。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对劲,余雪菡把手里的绣品放到一旁,关切地问:“汐汐,你身体还不舒服吗?我们要不要去看大夫?”
姜念汐那些不适差不多已经好了,她现在是回想起裴铎的话,心情有点郁闷无语而已。
平白无故遇到他,还被迫跟着他一起躲避郡主,真是大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她缓了缓神,刻意忘记遇到裴铎的事,轻声道:“方才我在后院休息,遇到了虞世子......确切地说,应该是他有意跟踪来的.....”
余雪菡震惊不已,杏眼睁得溜圆,紧张道:“......怎么会被那个浪荡子跟踪,他有没有轻薄你?”
姜念汐:“......没那么严重,呃,不过他倒是说了几句逾矩的话。”
余雪菡立刻呸了一声,恨恨道:“不要脸!他都快要成亲了,还在四处招惹姑娘!他那未婚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这么个不着调的货色!”
余雪菡忿忿不平地骂完虞世子,又贴心安慰道:“汐汐,你不用担心。若是他以后还敢招惹你,我就让砚砚上书弹劾宜阳侯府!”
袁砚任职于都察院监察御史,平时是个端正严谨,一板一眼的人,眼里容不得权贵霸道横行,若是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一定能上奏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姜念汐也不知道这招有没有用,毕竟宜阳侯府是虞贵妃的娘家,如今正深得圣宠,但余雪菡的话确实让她吃了颗定心丸。
京都毕竟是天子脚下,她爹又是二品工部左侍郎,对方总得顾忌她的身份,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想到这儿,姜念汐无意弯起一点嘴角,相比来说,裴铎的麻烦,应该更难解决一些——毕竟那位玉姝郡主可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即便她做得再离谱些,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也不会去弹劾一位未出阁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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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府邸在皇城北边。
这一处大多是六部官员居住的地方,除了地段太贵没别的毛病,而且有一个显眼的优势——离皇城近,这样上早朝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正因为地段太贵,姜家的宅子选在了这块地方相对偏僻一些的位置,且这宅子还有一座后花园,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即便偏僻些,这座三进的宅院也几乎已经花光了姜念汐她爹的俸银。
大周的官俸本就微薄,她爹一心扑在公务上,清廉勤勉,姜府又没什么田产铺子,每个月仅凭她爹二十两银子的俸禄养家糊口,遇上发不下俸银的月份,领到手里的还有可能是粮食、药材、布匹之类的东西,还得府里的管事拿到集市上去换银子。
因此,宅子里连管事、马夫、膳厨、丫头一并算上,统共不到十口人,为了削减开支,府里的中馈用度都是一并由姜念汐打理。
秋月正提着一只长嘴花壶在院子里浇花,抬头时看到自家小姐走了进来。
她嘴角一咧,露出一对洁白的大门牙,圆乎乎的脸蛋上带着笑,搁下手里的花壶,一溜小跑迎了过来。
“小姐,”秋月接过姜念汐在回府路上顺带买的糕点,忽然想起了一事,忙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老爷在书房里等你呢。”
姜念汐脚步微顿,望了眼书房的方向。
现下天色还未到下值的时辰,她爹平日里几乎每天都在公房加班忙碌,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真是稀奇得很。
她点了点头,抬脚向书房走去。
紧闭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在桌案旁俯首查阅公文的姜怀远抬起头来。
恍然不觉,十七年已过,闺女已经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都怪他这当爹的整日忙于政务,自从妻子亡故后,他也从无心思再纳继室,对于儿女的事操心太少。
“汐儿,”姜怀远站起身来,满脸严肃地挥了挥手,示意姜念汐走近,“爹爹有事要同你说。”
虽说姜怀远一向是副严谨肃然的模样,但对这个宝贝女儿却是疼爱有加,连声呵斥都不曾有过。
眼下这满脸郑重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
姜念汐微微吃惊,一时有些忐忑不安:“爹......”
话音未落,院中突然响起一阵啷落哗啦的响动,是瓷盆碰翻在地的碎裂声。
姜念汐:“???”
姜怀远一怔,脸色顿时变了。
他捋了捋胡须,立刻脚步生风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院中,刚从国子监下学回府的姜少筠,手里抡了把长剑,势如疾风般在院子里一通乱舞——碎了一地的花盆也没有阻止他舞刀弄棒的决心。
眼看他爹满脸愠怒地走了出来,姜少筠将长剑不甚利索地收在身侧,笑着问:“爹,你看我这把剑用得如何?”
“我看你是欠收拾......”
姜少筠早已对他爹逮人的套路驾轻就熟,身影一闪,跑得比兔子还快,边跑还边喊:“姐,你快帮我向爹求求情......”
这是府里时不时会出现的一幕,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姜少筠的哀嚎声时不时从后院传来。
“你这把剑哪里来的?”
“我国子监的朋友送的!”
“怎么能随意接受别人的馈赠,明日就给人还回去!”
“爹,我想练剑,那天我去看赵将军得胜领兵回城,你没看到裴招讨使有多威风......”
“让你去读书,你竟然偷溜出去看街,不考出功名来,休要在我面前提这些......”
大周朝重武轻文,要做文官入仕,必得通过科举才行,勋贵、官宦世家子弟如果考取不了功名,只能走从武的路子,即便虞贵妃受宠,她的亲侄子虞世子,也只是在皇城司挂了个校尉的虚职。
姜家是清流官宦之家,秉持‘修身齐家治国’的理念,所以,他爹希望姜少筠认真读书考取功名,日后为官一方,造福百姓。
不过,听到姜少筠提到裴铎,姜念汐秀眉微蹙了一瞬,她弟不会把裴铎视为偶像了吧?!
想到这儿,她捂住胸口,额角不由得跳动几下,这也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爹收拾起姜少筠至少得半个时辰,武力动手外加口头说教,她现在急需做些事来缓解一下复杂的心绪。
秋月已经将散落一地的碎花盆收拾起来,嘴里还在嘀咕:“小少爷太不小心啦......”
姜念汐站在廊檐下,揉着眉心,表情复杂道:“秋月,把那张檀木桌抬出来......”
檀木桌是姜府为数不多极为贵重的家具之一,雕花繁复,做工精良,可惜前段时日断了条桌子腿。
管事去问过,同质同色的桌子腿难寻,即便能寻来,也得花费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可是她爹半个月的俸禄!姜念汐当时便决定,她要亲自动手来修这檀木桌。
前几日,她从她爹的书房里翻了不少关于工程修筑类的书籍,恰巧有本工匠修补木料的典籍,再加上她此前有修桌椅的经验,觉得这事做起来应当不难。
现在做这件事来分散注意力,驱走今日的霉运,实在再好不过。
秋月对她家小姐动手修桌子的事毫不意外。
檀木桌很快被摆放到了院内,秋月还体贴地搬来了工具,然后拎了只小马扎,一边嚼着点心,一边托着下巴在旁边看。
夕阳的余晖打在少女柔美的侧颜,晚风轻拂而过,她鬓边的几缕碎发轻舞跃动。
白皙柔嫩的手指竟然颇为灵巧地拈起锯子,将檀木腿折断的部分锯得平整光滑,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拎起刨子,将接口处刨光。
秋月揩了揩嘴角的糕点碎渣,不由心道,她家小姐本是那种花容月貌,气质微偏清冷的类型,这会儿却在府邸里低头专注地修桌椅,光这画面,任谁想象都只怕会觉得违和。
偏偏她做起这事来,动作却颇为娴熟,像个能工巧匠,丝毫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秋月托腮看了姜念汐半晌,咽下口里的糕点,由衷赞叹:“小姐,你可真是厉害,不仅长得好看,还会这等本事!”
姜念汐抬眸看了眼秋月呆怔的样子,觉得好笑。
她温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别光顾着吃,把钻手递过来......”
从箱子里翻找几下,姜念汐找到一块管事从别处寻来的檀木,她对着光线打量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种木材自伐下后,必须于阴凉干燥处存放,如果经水泡过再晾干,虽然一时看不出来有什么分别,但不耐承重,用不了多久便会坏掉......”
秋月好奇地摸了一把那半截檀木,问:“我看着与其他的木头没什么区别,小姐怎么能看得出来有没有泡过水?”
“这种极难分辨,如果上了漆,更难看得出来,只有经雨水第一次浸泡后且没有晒干之前,从它的纹理处可以看出些端倪。”
姜念汐放下手中的木料,又寻出一块新的来。
一刻钟后,檀木桌已经恢复如初。
大功告成,姜念汐异常心情舒畅。
她摸了摸袖袋,要拿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却蓦然发现了一件事——她那条桃红色的绣帕不知丢到了何处!
秋月在一旁看她家小姐有些慌乱地翻找东西,忙问:“小姐,你在找什么?”
“绣帕......”姜念汐蹙着眉头回忆,“从茶馆出来得时候还有,兴许是丢在了绣阁......”
秋月咧了咧嘴,满不在乎道:“小姐,不就一条手帕吗?丢了就丢了。我再给你做几条,这次绣海棠花,保证比以前的还好看......”
姜念汐:“......”
她简直哭笑不得。
她虽然会做木工,但绣活实在不敢恭维,帕子都是秋月一针一线绣的,看来这丫头还以为她舍不得那条绣活精致的帕子呢。
不过,秋月一打岔,姜念汐也没再去费神细究这件事。
恰好她爹已经收拾完她弟,从后院大步走了过来。
“汐儿,你过来。”
姜怀远捋了捋胡须,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