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

　　跟潘凡约好了见面，陆垣心事重重地走进了这个平时不怎么踏足的地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的脑袋陷入了混乱，过去顺水推舟般的日子从没让他一下思考过这么多问题。现在可好，过去、现在、将来一股脑地涌进了他的脑子，一时间他也理不出个头绪。也许正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才会应了潘凡的约跑到机场来。
　　飞机引擎的轰鸣把陆垣从沉思中拽了出来，眼前的这个机场是在旧机场遗址上重建的，作为战时的关键性目标，旧机场在开战的第一波次攻击中就成为了首要目标，跑道被破坏、附属设施被摧毁。最初以民用标准建设的机场在战时恢复起来很麻烦，柏油跑道不如水泥跑道好修补、埋在地下的燃油管道在攻击中爆炸燃烧，把很多停机坪变成了大坑。油库爆炸更是把方圆1公里以内的部分化为焦土。面对大战制造的这片废墟，战时的人们几乎没有尝试修复就放弃了。这就是战前一代与战后一代思考方式上的区别，前者习惯性地用价值去衡量事物，当判定一些事物失去价值的时候，他们会果断放弃它们。而后者恰恰相反，他们在努力把已经没有价值的东西重新赋予价值，因为他们没有其它选择。也是拜战前一代果断放弃修复所赐，这个机场成了战后保存比较好的机场之一，那些具有价值被反复维修的机场反而在战时被炸弹犁了一遍又一遍，至今还有很多未爆弹埋在地下。战争刚结束的时候曾有人去那些机场搜刮物资，直到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被未爆弹撕成碎片之后，人们才对那里敬而远之。会不会踩雷不是人能控制的，全靠运气，为了一点物资，拿命当筹码实在不划算。
　　当废墟社会逐渐恢复正常、开始进行贸易之后，陆路运输的弊端开始显现。分散在大陆上的各个废墟自治体总是要收名目繁多的过路费以充实自己，在自治体之间游荡的抢劫团伙也是潜在威胁，一趟货运下来，成本要翻一倍。运输的距离越远，要交的过路费就越多，遇到劫匪的几率也越高，最终一趟下来的运输成本会是货物价值的十倍，渐渐地远距离陆运就被放弃了。相对的，空运的价值开始体现，想在天上收过路费首先得有点本钱，能上天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稀有的，有了这道门槛，就让空运省掉了很多过路费，相比之下那点燃料费不值一提，因此远距离空运的总成本要比陆运低得多。陆垣所在这片废墟的自治会很有眼光，在恰当的时候修复了机场和附属设施。在当时看来，修机场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不少废墟居民不理解为什么在吃饱肚子都困难的时候要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去修机场，但当机场投入运营之后，源源不断的低价物资出现，手里各种各样的资源能运出去换钱，废墟居民才理解了这项决定的正确性。同样是人，有时候所处的位置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会大相径庭。
　　如今这个机场已经成了这一片区域的重要空港，不仅为这个废墟所用，周边临近的废墟也通过协议使用这个机场，他们需要支付使用费，这又成为了废墟的一项新收入。除了带来收入之外，这个机场也成了与其它废墟谈判筹码，想要获得低成本的贸易通道，就要在另外一些问题上做出妥协。不过机场也给这片废墟带来了新问题，富庶的地方总是容易招贼，自治会想要强化区域警察力量有一方面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陆垣看着还算繁忙的机场，跑道和停机坪上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飞机，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有些甚至是用几架同型号飞机拼凑起来的。把这些“缝合怪”飞上天需要很大的勇气，支撑飞行员勇气的既不是信仰也不是理想，而是金钱。满载飞上一趟，就够飞行员几个月开销，愿意为此冒险的人不在少数，敢豁出性命赚钱的人遍地都是，但拥有飞行技术的人少之又少了。飞行员在这个时代也是令人羡慕的职业。至于陆垣，他羡慕的内容是从天上俯瞰大地的感受，希望自己有机会也能飞一次。
　　机场上偶尔也能看到新机，那些基本都是战后生产线恢复以后生产的，见到它们的几率极低，以现在的状态一年也产不了几架，那些新机基本都是实力雄厚的废墟或贸易联盟所拥有。
　　这次陆垣却在远处的停机坪上看到一架新得有些异常的运输机，看体型是一架中型运输机，四台发动机，每台发动机前面有两个呈镜像的螺旋桨，每个螺旋桨有8片形状极其复杂的桨叶。这种复杂的设计不会出现在废墟世界的飞机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机身表面没有一点点光斑，阳光被机身表面的灰黑色均匀地晕开，陆垣见过这种质地的表面，在那天夜里。
　　现在飞机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看来废墟里人都对这架奇怪的飞行器产生了好奇。接着他看到在人群中有个人转过身来向他挥手，又拉了拉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转过身来。陆垣定睛细看，原来是何柳与林玄。
　　“他们两个怎么也在？难道也是让那家伙叫过来的？”陆垣嘟囔了一句。
　　“嘿！垣哥！来得也太慢了！”何柳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这次咱们废墟里可来了贵客。”林玄跟着说了一句。
　　“你们俩是专程跑来看热闹的？”
　　“嗨！说什么呢，我的垣哥，我可是来工作的！”
　　林玄跟着点了点头。
　　“哎！‘八爪’，人到齐了，领我们进去吧！”何柳朝着人群里招呼着。
　　不一会儿潘凡用手从人群里拨开一条路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带着点傲气地说：“看热闹的都让一让，我们这儿办正事儿呢。”
　　潘凡从人群中走出来之后，他身后的人群并没有再次汇拢，依然保留着潘凡刚开辟出来的那条通道。此时人们都用好奇又略带不解的目光打量着三名年轻的猎人。
　　潘凡特意提高了音调说：“嘿！小姑娘，你瞎叫什么呢？入行不久不懂规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记着，我潘凡，猎人圈里的金牌代理人。”说话间还故意向身后的人群侧了侧身，好象生怕他们没听见。潘凡的话音落下后，人群中开始小声嘀咕。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人群的反应后潘凡颇为满意地转回了身。
　　“各位，里面请吧。”潘凡抬起手臂指向了运输机敞开的尾舱门。
　　三名年轻的猎人在潘凡的带领下穿过人群，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运输机。
　　陆垣注意到，在人群和运输机之间已经立上了围挡，防止人群靠得太近，机场的十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围挡周围维持秩序。
　　紧跟在潘凡后面的何柳转过头低声问：“这么大阵仗，什么来头？”
　　后面的林玄抬起双手怂了怂肩。陆垣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潘凡回过头来说了一句：“理想国。”
　　听到这个传说中的名字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何柳先发话了：“这次的雇主是理想国的？！”
　　紧接着林玄一拍脑袋：“我就说这机徽看着有些眼熟！”
　　何柳又激动地说：“这是咱们第一次接到理想国的委托啊！我刚入行就接这么大的单，这名气可就来了啊！”
　　潘凡又扭过脸用下巴指了一下陆垣：“他这可是第二次。”
　　何柳和林玄张大了嘴巴看着陆垣，此时的陆垣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