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首藩

　　陆垣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确认四周已经遮挡当好不会让光从窗户漏出去之后点亮了一盏暗淡的照明灯。在微弱的灯光下，陈昀依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折得很整齐放在一边。在披风里面，陈昀依穿的是一身中灰色的衣服，面料细腻、平整，形式类似西式套装，但略微宽松便于行动。双排扣长袖外套的小翻领里面露出洁白的衬衫领子。下身穿着不到膝盖的短裤，腿上是一双黑色绒线长袜，在短裤和长袜之间露出一小段洁白的大腿，也是她全身上下除脸和手之外最后一处裸露的皮肤。陈昀依脚上穿着一双短靴，造型简洁没有鞋带，采用的是搭扣设计，这样的鞋子在杂草灌木中行走倒是不容易被绊住。在陈昀依纤细的腰间系了一条与她身材完全不搭调的粗大腰带，腰带上挂了几个小置物盒，里面大概放着之前用到的眼镜和电击枪，其他的盒子放的是什么，就猜不出来了。
　　陈昀依轻轻地走过来，在陆垣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你突然问起来，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也知道在理想国之外地区的人对理想国充满了好奇，有时候会有外面的人造访，从他们四处张望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来。”
　　“毕竟机会难得，如果我有机会到理想国，我肯定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要把看到的全记到脑袋里，回来足够给这边的人讲上几个月。”
　　“可对于我们这些理想国居民，我真的不认为有什么特别新奇的地方，倒是刚才我在天台上看到的景象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人总是会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产生新鲜感，当然这是建立在确认安全的前提下，如果把我一个人放到东南亚的雨林里，恐惧和不安肯定要远胜于新鲜感。”
　　听到这话，陈昀依笑了笑：“这么看来，你已经给我提供充足的心理安全感了，让我只剩下新鲜感。”
　　陆垣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热辣，他不确定自己的脸现在是不是正泛着红晕，赶紧低头吃了一口兔肉，然后接着说：“所以说，如果不在这里生存的话，会觉得新奇，但在我看来，这里偶尔也会让我觉得恐惧，相对的安全只能靠自己创造，如何活下去是每天都要面对的。”
　　“唔，要是这么说的话，理想国确实能给国民创造一个安稳的环境。这里的世界运行的是自然法则，而在理想国运行的是人类法则。”
　　“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在我看来，人同样是遵循自然法则的。”
　　“自然法则适用于所有生物，但人类具有其他动物具备的能力，思考。虽然我说不清楚是因为理性、还是因为本心，但人类的一大重要特点是人性。其中包含了例如：慈悲、怜悯、博爱以及追求公平这样的特质。为了弘扬、保护这些特质，法律几乎和人类文明一样悠久，算是一种形式人类法则。”
　　陆垣静静地听着陈昀依说的内容，这些他以前从来没听别人说过，即使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内容，也没人能和他谈论这些。
　　陈昀依接着说：“理想国的法则又不像法律那么单一，它的法则渗透到方方面面，是一种社会运行模式。例如：理想国会根据个人的能力给大家分配合适的工作岗位，对于工作收益的评定也很客观，可以公平地得到工作所得。不过在理想国工作更多是为了自我实现或者兴趣，那些枯燥、重复性的基础工作都已经由机器完成，即使不工作基本生存也是有保证的，可基本没人会这么做。像我这样从小就在理想国的人，观念里认为不劳而获或者剥削是可耻的。但这样的观念在更老一辈的人中却不那么根深蒂固，因为他们的观念成形于战前社会，那个时候大部分人在追求的是不劳而获的方法，爬到顶端是为了奴役、操纵底端的人，实现这一目标才能被称为成功。”
　　在以前的书上陆垣确实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他刚搬进现在的住处时，书架上全是关于“利益、效率、市场、钱”的书，被谈及最多的人物是商人。
　　陆垣手边正在加热的水已经烧开一会儿了，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陈昀依。陈昀依接过杯子捧在手里，看着杯子里冒着的热气接着说：“人性也有卑劣的一面，以前的规则在制定的时候总是很完善的，而在执行的过程中终有走样的一天，总有一些人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尝试去打破平衡，通过寻找或者利用规则的疏漏破坏体系，甚至在体系中去故意挖掘出漏洞。而且越复杂的规则越需要相对应的高超的执行能力，靠规则约束并不是最好的方法，规则最大的漏洞是人性，在过去只能依靠道德或者宗教约束……”
　　“吱嘎！！！！！！！！~~~~~~~”
　　寂静的黑暗里一阵金属摩擦声从窗外的远处传来，打断了陈昀依的讲述。
　　听到声音的陆垣赶快熄灭了手边的照明，摸起了武器：“别紧张，听声音在西面，离我们很远，跟我上天台。”
　　几分钟以后两人来到天台，慢慢地在漆黑的天台上摸到了西边的边缘，陆垣顺势趴在边缘拿起望远镜，陈昀依也学着趴在陆垣身边。
　　陈昀依看到，刚才还被黑暗笼罩的西面远处大概3公里的地方出现了灯光，比南边的聚居区还要亮很多，即是因为距离近，也因为前面没有遮挡，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光线的源头。
　　在陆垣的望远镜里，那里是一个火车编组站，刚刚发出声响的是一列刚刚驶进编组站的货运列车。这种事在废墟都市其实并不少见，不少物资都是通过陆路运输到这里，可是这个车站并不是废墟都市常用的货运站。在车站周围活动的身影让陆垣紧张起来。
　　一群手里拿着武器的家伙，在车站的各个角落都有，列车周围格外多。最有特点的是，每个人的头顶都是鲜艳的红色头巾。
　　“！”陆垣心想。“没想到他们在这么近的地方活动。“
　　陆垣继续观察着他们，似乎今天有一批货物要送走，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装车。
　　陆垣把望远镜递给陈昀依：“那些就是的人，靠武力占领了城市背面的大片地区，在这片区域里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所有物。因为以前城北是高新技术聚集区，战前的很多物资都很值钱，他们靠变卖这些物资挣了不少钱。看来今天晚上他们又要发货了，对于咱们来说是好事，他们都忙着发货，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拿着望远镜的陈昀依问道：“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那卖物资，我看也没什么危险性嘛。”
　　“物资买卖可不是天天都有，大部分时间他们靠废墟都市上供的钱和物维持，所以我们之间才能保持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对稳定状态。但里面都是些暴民和游寇，时不常会跑出来打劫，赚点小钱。在废墟里穿梭的猎人是他们最好的猎物。“
　　又看了一会儿，陈昀依把望远镜还了回来：“看来他们才是这里食物链的顶端，我可不想让他们嗅到我们的气味。“
　　“所以我才尽量隐蔽行踪。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天刚亮咱们就出发，咱们再往东面绕一点，离他们远点。“
　　说完两人离开天台，准备回去休息。在下楼的时候陆垣突然想起潘凡发来的信息，于是随手回了一条：一切顺利，预计明天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