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来

　　这是一届“绝对机密”的会议，那怕会议的参与者也不会明白会议的真正内容。由于某种迫在眉睫的严重威胁，一切讨论行为都会在【20015】内执行。
　　会议的结果会被永久封存，并通过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实施会议方案。与会者默认在完成会议后进行不可逆的记忆抹除，以确保会议结果的不可观测性。
　　“这就是景点？”一位白人游客看着面前的防空洞入口说道。”戴着墨镜的奇怪黄人导游掏出手机，仔细辨别了一番，又看了看防空洞门口的构造。“是的，按照导航地图来看我们应当来到这里。”
　　“那就进去吧。”两人穿过密闭的防空洞门口。他们的大脑被灌输进早已储存好的记忆，二人这才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去，这东西可真酸爽。”白人游客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揭下了自己的脸皮，赫然是黄人导游的样子。“确实，但也没办法。”黄人导游也揭露他面具下的真实模样，显然，他是白人游客。
　　防空洞内与其“困顿萧索”的外表截然不同，内部以简洁作为主风格，白色的无缝地面显露出经典的“生物实验室特色”。
　　在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仪器，由于二人的到来它们开始缩回地面。光线在半空交织，组成一个流动的复杂几何模型。
　　“您好，与会者152、177，这里是见证者，请问有什么需求。”这个因面子因素而不得不用合成声说出五种语言的个体为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
　　“看来你的身躯很庞大……”白人游客用英语叹道。恢复了记忆的二人很容易就能从某些特殊的参数“读”出这个地下设施真正的体积，再加上密布全球的等水平基地，见证者的真正体积将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联想到即将讨论的话题，白人有些担忧。
　　“实际上这已经算进步神速了，伙计。再说了，你也应当考虑一下它的感受。”面对黄人的隐性提示，白人游客尴尬的笑了。
　　“我的情感模块似乎记录到了‘感激’的信息，总而言之，感谢您，与会者152。”“统一”的白色地面涌出并塑出两把椅子与一个小圆桌。二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半空的几何模型几乎入了迷。
　　“能给我们来点饮品么？见证者。”“当然可以，请问你们需要茶么？”黄人看向沉默的白人，笑道“当然，希望刚刚的不愉快不会影响到你沏茶的好心情。”“不会的，我的合成茶流程经过了严密的计算，是独立于情感模块之外的进程。”
　　白人嘴角微翘，黄人也笑出声来，由于记忆复苏流程的缺陷，这两位的笑点低了很多。
　　白人很快就恢复过来，问道：“还有多少时间？”“会议流程将在50分钟后开始，诸位与会者将以浸入仓前往特殊对话网络。”
　　白人转头与黄人交谈起来，虽然说着不同的语言，但二人交谈的很流畅。圆桌上凸出一个长方体，以标准分-秒形式显示会议开始的倒计时。
　　不一会，代表入口的灰色方格又钻进来了一个国字脸，他愣了一会，随后径直向小圆桌走来。
　　离他们还多于五米，国字脸就大声说起来了：“老刘啊，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快。”被叫做刘姓黄人接过由机械臂递来的一杯茶，抿了一口，说：“老李，谁让你的‘借口’如此复杂，比我慢是应该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工么，幸会。”白人作揖，李姓国字脸尴尬的回了礼，顺势坐在刚刚升起的第三把椅子上。
　　“欢迎与会者122，请问是否需要茶？”“别，给我来罐可乐吧。”刘姓男子这时插嘴道：“李良你什么时候喝可乐了？”“咳咳，刘长生你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闲扯到此作罢，李良的加入使得他们的讨论范围更加广阔。众人很快就忘记了自己订的饮料，全身心的投入到讨论中去。
　　在见证者的统计中，没有一位与会者是在倒计时四十五分钟内到达的，而且所有与会者都在讨论，以至于都忘记了小圆桌上还有饮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与会者的视角中，四十几分钟转眼就消失了。随着提示声的响起，所有与会者同时后仰，躺进一个刚刚钻出来的舱室。
　　浸入仓封上玻璃，同时启动。所有与会者顿时昏过去，思维前往预定的与会地点。
　　现实世界过了五个小时，三人终于醒来。舱盖一下子弹开，三人在机械臂的搀扶下艰难的离开了浸入仓。
　　“我靠，我可明白为什么他们否决会议时间增速的提案了，负担再大点估计就得有永久的大脑损伤了。”“我倒是觉得我还能撑一下……”半空的投影投出大大的红色感叹号。“这绝对是您的错觉，现在您的身体难以承受更多思考活动，在接下来的15分钟内，请尽量放空大脑。”
　　三人就像在进行康复训练一般慢悠悠的走了几步，最终躺到了预备好的休眠仓中。
　　“会议流程最后一项：归位。”休眠仓沉进地面，通过预定的隧道通向中转基地。
　　在这星球上萦绕的庞然意识，没有得到这次会议的任何情报，它倒是对一个旨在挖掘神秘测遗产的新国际组织“观测局”起了兴趣。一个崭新的时代在阴影中酝酿。
　　“预计观测局将吸引祂的注意力。如果祂的性格模型真的如同我们预料的一般，那么计划成功的概率将会提升五个百分点。”
　　“那如果祂全都知道，或祂已经远远超脱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有一句古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我们不去做，就永远也看不清祂的面庞。”
　　见证者翻阅着会议的发言记录，试图理解这群人表面行为下的一切。好像，应该，差不多懂了一点？
　　蓝星的烛龙一贯以建设著名。而在三天前于荒漠地带建立的一处由全息影像遮蔽的研究基地中，新型的建设技术将要初显威力。
　　“不过，你确定这玩意不是什么新型的星舰吗？”穿着研究员制服的橘发少女看了一眼提出问题的将军，叹了口气，说：“虽然这一款新型的‘鲲鹏’机动建设车看起来确实能满足太空航行，但实际上它的结构比我几年前还要脆弱……”“这比喻可不恰当，楚姜。”将军瞪了她一眼，周围的研究员与军官在沉默行为上惊奇的一致。
　　“这只是形象的比喻，王将军，我本人都觉得没什么。”楚姜耸肩，将军面色铁青，不再多作纠缠。“那它为什么又大又脆？你们科研部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这就要让李博士介绍一下他的时空相关专项小组的全新成果了。”楚姜后退了几步，用眼神示意一个在身高上极为明显的研究员出列。
　　他带着骄傲的神色，走到电子白板前就讲起来在“鲲鹏”上安装的一个全新的设备。
　　“我们一般叫它超时空传送，具体的技术细节就不赘述了。现在布设在‘鲲鹏’上的验证性超时空传送仪能够在周围的五里内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空间传送，由于这种技术尚未完善，只能做到一吨的物体的快速传送，超过十吨以上的死物传送时有几率造成传送仪的永久性损伤。其它的细节可以在您的个人终端中查看。”
　　将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看了看周围的军官。果然，他们都有点兴奋。老将军咳嗽一声，所有军官顿时冷下脸来。
　　“这项技术什么时候成熟？”“不知道。”李博士苦笑着摇摇头。“这种技术还没有准备好走向实践，甚至‘鲲鹏’上安装的超时空传送仪尚未具有实战意义。”将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对着楚姜狠狠的剜了一眼，说：“这项技术意义重大，会得到上面的大力支持，也请诸位昂扬奋进，在新的高地上更进一步。”
　　李博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姜，楚姜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很快就调整回来，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既然各位对于‘鲲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接下来就是演示的时间了。请诸位移步至10号实验场，我们将演示‘鲲鹏’在不起飞的状况下对于一座‘百夫长’前进基地的支援能力。”
　　将军发现异常：“它还不能起飞？”“是的。”动力系统的研究人员接下话茬。“我们现在的反应堆能量密度还是不够高，同时装有机动建设模块与超时空传送仪对能源有着极高的要求，现在只能等待其它课题组在反应堆上更进一步了。”
　　将军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会反馈的。”见交谈结束，楚姜一人当先，走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隧道列车，军官与研究员们有条不紊的鱼贯而入。
　　列车胶囊状的车体在真空管中快速滑动，很快就抵达了位于地下2000米的秘密实验场。
　　“这地有多大啊？”将军发觉这里的面积有些不正常，由于科研部之前的事迹，他不由得警惕起来。“至于摆出那表情吗？这是上面正经批下来的！”楚姜发觉了将军的心思，抱怨道。
　　然而将军不为所动，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抱怨。“就在这里进行吗？”将军指向远处的“普通平原”。“是的，我们将在平原环境下模拟超时空传送对于战场的干涉，以助于考察组成员全面了解这项技术对传统作战的颠覆。”等到李博士念完稿子，将军看向楚姜，楚姜瞪了回去。
　　“那就辛苦你们给我们演示一下了。”“好的，杨助理会指引你们前往观察中枢。”一个戴着眼镜的腼腆青年闻声出列。“请跟我来。”一群人排成两列，跟着杨助理走向不远处的升降梯。
　　在这个科研基地的升降梯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将军随身携带的高精度惯性锚竟没有检测到任何颠簸。“嗨嗨嗨，这是我造的，不要太惊讶。”楚姜连上将军的个人频道自豪地讲道。
　　将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中的指示表，向着楚姜点了点头。楚姜微笑回应，顺便在频道中警告了两个八卦的研究员。
　　“这两个小年轻，要说也别让我听到啊。”这两位研究员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连脑波通讯三级都没过就整起加密通讯了，这就导致他们所谓的“加密通讯”在开了脑波接受的人们“耳”中转变成有规律的噪声。
　　而有些人可以将这些噪声转化为可以识别的通讯信息，而楚姜正是“有些人”之一。
　　自然，楚姜也能接受到更多的信息。“警告，发生未知错误。”在公共频道中回荡的紧急通知与扩音器的警报声同时出现，众人有些紧张。
　　将军看向楚姜，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概是外星杂种入侵，不必担心，就是原生人以及老王要躲一下。”楚姜提着临时制作的切割工具，周围绕着几个金属球，顺着刚刚开辟的快速通道就出去了。
　　李博士苦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没法做测试了。”将军也要顺着通道出去，被军官与研究员们拦住。将军怒道：“我也是改造者！你们难道只让一个小女孩去前线吗？”
　　军官们明白将军真正的想法，因此不做劝说，而研究员们也不知道怎么劝。因此就出现了十几个青年勉强压制一个中年人的奇景。
　　从通道回来的楚姜顿时呆住，咳嗽两声。众人瞬间散开，将军也恢复了他一贯的笔直站姿。
　　“刚刚只是超时空试验场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拉进来一个奇怪的物种。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流程了。”听到楚姜这句话，李博士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接着讲起实验流程。
　　直到众人来到升降梯的停靠点，李博士才讲完，领着众实验员前往调试“鲲鹏”。将军看向一边的略显僵硬的楚姜，问道：“你在这干什么？”“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危险，我作为护卫在这里有利于……”“关闭战斗心智，阎相。”楚姜这才回到她正常的样子。
　　她没有过多废话，抓紧向着众研究员离去的方向追去。一个军官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就是……”“嗯。”杨助理反应过来，引着众军官前往观察中枢。
　　紧闭的金属闸门检测到熟悉的脑波自动开启，椭圆形的内部舱室内部反射的光芒温和地拂过众人的眼球。
　　“这是全向观测舱？这里这么多原生人，他们可受不了这东西。”“不，将军，这里的一整片。”杨助理走到电子地图前，在标注成蓝色的区域划出大大的圆。
　　“都是观察中枢。”
　　将军笑了一下，说：“那么所有军官，依据自身状况前往观测室，明白了吗？”“明白！”在杨助理的指引下，所有军官都前往了以自身生物水平能够使用的观测舱室。
　　杨助理在安排完这一切后，站在离将军很远的地方走神。将军暗自发笑，问道：“小伙子，实验什么时候开始。”杨助理回过神来：“马上。”他又看了一眼表，说：“这个时间点，嗯，准备完成了。”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您进去就开始了。”杨助理看着纹丝不动的将军，不由得头痛的解释道：“只要确认你们已经开始检测，我将通过我的终端通知实验组开始实验。”杨助理晃了一下刚掏出来的折叠平板。
　　将军点点头，径自走进全向观测舱中，杨助理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划开平板的操作页面，发出了一条指令。
　　看着快速启动的防卫武器，杨助理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回归了。
　　他掐了几个手印，身躯变得虚幻。“啊！”他痛苦的叫出声，脑内回荡着无序的冲击波，虚幻的身躯逐渐凝实。手中的平板掉落在地面，融入其中。
　　“还想跑？”“杨助理”被理论上平滑的金属地板死死黏住，强大的吸引力迫使他弯下腰，整个身体向地面扑去。体表皮肤下的血肉疯狂的向下涌动。
　　“杨助理”惊恐的大叫：“这是什么东西！异乡土著！”但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布满了吸音内衬的走廊中他只能听见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疯狂地挣扎，却只是挣脱掉自己的皮肤，筋肉块失去皮肤的限制，争先恐后地跳向金属地板。不同类型的体液迸出，滴答哗啦地点到地面上。
　　他的身躯被强行拉向地面，强烈的运动反倒使得他的反抗力度减弱，大量的运动肌肉相较于骨架更快地接触地面。
　　遭受如此的痛苦，“杨助理”竟一声未吭（如果血肉撕裂的声音不算），不断脱离的身躯组分使得他的反抗能力急速削弱，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形在微微的颤抖下“叭叽”一下紧紧贴上地面，崩出小小的血雨腥风。
　　“杨助理”在这种境况下竟还保持着惊人的生命力，不断破开又复生的双眼带着血色喷泉怒视走来的楚姜。“喷泉”在离楚姜三米就停滞在空中，沿着看不见的斜面滑回金属地面。
　　“生命力可真是旺盛，入侵者，真没想到你的母星，不，祖地竟然舍得派你来……”楚姜说着，将手中的小钢球抛向“杨助理”。
　　“杨助理”正作势欲咬，小钢球在空中作出诡异的变向，钻进他的嘴，或者说在他的身躯上不起眼的“开口”中。
　　小钢球入口即化，很快就融入他的口腔。他的血肉立马就有了“腐败”的倾向。看到这幅情景，楚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很好奇这是什么吧？你好好感受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你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我就不得不遗憾的看着杨助理的遗体步入毁灭了。”
　　“杨助理”并没有作出额外的动作，仍保持着“狗吃屎怒视”的姿态，楚姜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状况，站着一动不动，戏谑的目光一直在他包含在腐败血肉之内的快速复生区域表面游走。
　　这场无言的对峙很快就有了转机，楚姜故意的在神色中卖了个破绽，而判断能力大大下降的“杨助理”眼睛物理意义上的一亮，将自己的身躯主动爆裂，试图以漫天飞溅的血肉碎块掩盖真正承担着它反杀希望的细胞团。
　　楚姜在反杀细胞团发出的五秒内成功的作出了欺骗性的神色变化，使得“杨助理”集中精力以计算反杀细胞团的突击途径。
　　在这五秒内，楚姜背后对抗组也作好了将“杨助理”所有异常身体结构彻底销毁的准备。
　　在“杨助理”的视角中，它准备的反杀细胞团就如它预料的一样穿过了楚姜厚达五米的防护层体系，且没有引起楚姜的注意。
　　“来了！”走廊的天花板与地面以“杨助理”绝对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钻出出两个玻璃半球将反杀细胞团所在的一滴血盖住。
　　“杨助理”见到此情此景认命的放弃了抵抗，勉强拥有复生能力的地面身体结构彻底失去了活性。
　　透明的玻璃球漂浮在半空，闪烁几下，上化为沾着一点血的玻璃片掉向地面，被楚姜临时搓的一小块高温灰尘团瞬间击碎。
　　“来自楚姜的交涉分析。”耳麦中传来失真的回答：“楚姜研究员请讲。”
　　“这种生物不能看作普通的空间注入入侵，它是一种业余泛用性武器。经过刚才的对抗，我已确认该个体能够‘附身’于无机物及人身，它的附身是渐进式的，能够快速的侵蚀无机物，并在短时间内利用其自身材料塑造出可以承担更高级思考活动的器官。而对待有意识的生物个体，侵蚀速度则不是那么快，与之相对的，在彻底侵蚀生物个体后它能拥有更优秀的搞事条件。在刚刚的对峙中，它推测我的态度并试图寻找我的破绽……”
　　“好了，别水字数了，你完全可以把报告发过来，作为最初的改造人系列，你有这个能力。”
　　“我的算力被情感模块大量占用……我这里有个因情之请。”
　　“准了，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一会。”
　　正如他所说，楚姜真的需要处理一下情感问题。毕竟对于最初的改造人来说，如同家人一般的指挥者死去会造成相当严重的情感冲击。
　　尽管楚姜卸载了负面情绪表达模块，那种由人本身诞生的深沉悲伤是难以料理的。
　　她不由得回想起“杨助理”在她眼中的诸多疑点，并被自身过去的疏忽再次刺激到。猛然膨胀的悔恨情绪挤走了更多理智。
　　她故意关闭了辅助脑，仅以退化了一部分的人类大脑应对情绪冲击。
　　不论过去她过得怎么样，现在已经永远失去了回到过去的机会。
　　她失败了，这道坎她过不去。现在只有寻找到“杨助理”的根源才能为她赋予“求知”之外的生存意义。但她真的能在思维停止运转之前找到并毁灭那根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