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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卖油郞误认无面鬼 展骑术侍从骤分身 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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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位公子辞过俊俏女子,冲开人群,飞马回到家门前。一个家丁开了院门,公子滚鞍下马,将马交付于家丁,径直奔后堂去了。
  入了后堂内室,见一个妇人正挨着火炉,坐在一张小桌边翻看账本,拨弄算盘,遂上前施礼道:“母亲,父亲去了哪里?孩儿想求他一件事。”妇人放下算盘,说道:“他适才出去了,说是拜访一个朋友。你有何事?”公子道:“适才妹妹在集市上被人欺负,我想调动些家丁,为妹妹报仇。”妇人大惊,忙问道:“是被什么强人欺负吗?”公子道:“不是,是被一个姑娘欺负。”妇人起初以为是无赖、土匪之流做恶,故而十分担忧;次后见公子言语平和,且又说那人是一个姑娘,便猜度出了六七分。转忧为笑,问道:“究竟是什么缘故?你细说给我听听。”公子遂答道:“妹妹在路边射箭玩,被一个矮胖姑娘踩脏了箭翎,便打了她几下。另一位姑娘便上前来阻止妹妹,捏住妹妹的手腕,将妹妹捏哭了。”妇人问道:“捏个手腕有什么哭的?”公子道:“听妹妹说,那女子力量极大,几乎将她手腕捏断。”妇人惊诧,说道:“区区一介女子,要长得多壮实,才会有这样的力气?”公子道:“那姑娘非但不壮实,看着还很柔弱,且是个绝色的美人。”妇人沉吟半晌,道:“这本是慧儿的不是,不过是踩脏了箭翎,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打人家呢?她素日是骄纵惯了的,容不得一点不顺心。你也不必兴师动众地帮着她胡闹,这便去将她领回来,休要将小事闹大了。”公子答应一声,又道:“被妹妹打的那个姑娘受了些皮外伤,我们已给了她些银两,作为将养之资。”妇人点头,道:“原该这样。母亲常常劝诫你们兄妹,休要倚仗着咱们家的权势胡闹,你们可千万要牢记。如今天下大乱,饥民、流寇四处作乱,我们家若恶名远播,势必被那起刁民抓住口实。一旦他们挑起众怒,我们全家性命不保。”公子唯唯应诺。妇人又道:“你如今已是个大人,不喜读书也倒罢了,一定要刻苦习学武艺才是。保不准哪一日,咱们家里若有个什么事端,你也能助你父亲一臂之力。”公子俯首领命。妇人挥手道:“你去吧,教你妹妹休要再胡闹。”公子答应一声,来到院前,翻身上马,奔集市疾驰而去。
  且说梅鹭搀扶负伤姑娘向西边缓缓而行,梅鹭问那姑娘道:“你去哪里?”姑娘道:“孙家庄。”梅鹭道:“我也是去孙家庄,刚好我们顺路。”又问:“你觉得身子怎么样?”那姑娘低垂着头,轻声说道:“不十分疼了。”梅鹭道:“你不要总低着头走路,多难受啊。这会子那个人不会再追来了,你不必害怕,只管直起身子来。”那姑娘答应一声,便将头举起,扭过脸对梅鹭施礼道:“多谢姑娘相助。”梅鹭含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说话时,便向那姑娘脸上细看,见有许多雀斑。梅鹭暗思:“这位姑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忙说道:“姑娘,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吗?”那姑娘细细打量梅鹭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姑娘。”梅鹭笑道:“前几日的一个早上,我去请周医工,在路上遇到了你,向你打听周医工家的所在。你当时不得闲,便嘱咐你哥哥引我去了他家。还记得吗?”姑娘想了一回,终于想起来,忙笑着说道:“原来是你,我们真是有缘呢。”梅鹭道:“正是呢。”又说道:“我叫梅鹭。你叫什么名字?”姑娘道:“我叫‘麻丽’。”梅鹭道:“原来是麻姑娘。那日多亏遇到了你们兄妹,不然,我哪里走得出那迷宫似的林子?”麻丽道:“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周医工家所在,你遇到任何一个人,都会告诉你的。”。
  二人走到一家油店前,梅鹭将袖内的一两七钱五分银子拿出,递给麻丽道:“你的油被弄撒了,这是我从那个姑娘手里替你讨回来的,你收着。”麻丽忙推辞道:“我不能要你的钱,况且,为了我的事,害得你连簪子也丢了,这些钱该你要才是。”梅鹭道:“那根发簪我也使得烦了,早便不想戴它了,今日刚好遇到这宗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与她也罢了。倒是你,为了那破箭翎,受了她的侮辱。这些钱是你本该得的,快收了。”说着,便塞在麻丽手中。麻丽见梅鹭一片真心,只得道了谢,藏在袖内。
  二人入油店,见一个男子正侧着头,趴在柜台边打瞌睡。梅鹭走上前,也趴到柜台上,轻声说道:“店家,我们买一坛油。”说话时,门口一阵风吹过,将梅鹭的头发吹得四处乱飞,将脸遮住,又有几缕头发打在男子脸上。男子遂立起身来,一眼看见一个没有脸的人立在眼前,且垂肩黑发纷纷扬扬地上下乱飘,吓得忙倒退一步,暗思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无面鬼?”及至定睛细看时,方见是一位未挽发髻的姑娘。梅鹭见男子向后疾退,掌不住笑起来,将长发捋到耳后,笑吟吟道:“店家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见到鬼了不成?”男子起初是一惊,心内狐疑道:“是什么样的古怪女子会这样打扮?”次后见梅鹭拨去长发,露出芳容,不禁暗暗赞叹:“这姑娘真是神仙一流的人品。”因见梅鹭说笑,忙陪笑道:“鬼倒是没见到,倒是见到一位长发飘飘的仙女下凡来了。”麻丽于旁见男子对梅鹭眉飞色舞地笑,又听他说出这句悦耳的话,俯首看看自己的手脚、衣裳,不觉黯然伤神,暗思道:“这位梅鹭姑娘又美又富贵,心地又好,走到哪里都有汉子爱。而我,又矮又丑,脸上又有雀斑,汉子们看见我,都视若无睹一般,似乎我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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