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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不…暂且不说具体是什么，你是说…你有办法救佛里姬娅吗…？”
我终于找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望着她的眼睛轻声开口问道，而她那冰冷纤细的指节则轻轻掠过我赤裸的后背，留下湿润而灼烫的触感，好像被毒虫缓缓蠕行着攀爬而过一般，我感受到被她触碰过的肌肤透着一股刺骨的疼痛。
而她却依然如同天使一般微笑着垂首与我对视着。
“你一定是在想,那孩子明明在自己怀里腐败成了烂泥，为什么这个畸形的怪胎还在说有办法可以救她…是吗？”
布兰妮轻盈的舒张着羽翼，那繁复纤细的手臂仍然抚摸着我的身躯，几乎要将我完全包裹起来，而她自己本身则离开了那根石柱，赤裸的足尖几乎要碰到被血肉覆盖殆尽的地面，但却仍然留有一丝距离——她没有拍打羽翼，想要让人，哪怕是只有少女体型的人悬停下来也需要非常大的力来作用，只是那如同天使一般大小的翅膀就算能够飞行，也必须以非常丑陋狼狈的速度扇动才可以罢。
而她则是用那数量众多的手径直支撑着地面，轻盈的向着我的地方靠了过来，直到她的瞳孔和我的瞳孔只剩下了几英寸的距离，直到我能够从她的瞳孔中看见我畏惧而迷茫的倒影。
“对于那孩子而言，溶解只不过是一日中必须经历的一环而已。”
“就像是时间长了就会口干舌燥需要喝水，许久没有进食就会腹中饥饿想要吃东西，到了夜晚就会感到疲惫沉入梦乡一样，对于她而言，溶解也是这样自然而然的规则。”
冰冷的手轻轻捧起了我的脸颊，那带着刺痛触感的冰冷手指缓缓滑过肌肤，而她的视线则是那样是温和，以至于我没有办法…对那种疼痛产生戒备。
“——一到黄昏就会溶解殆尽，这样的规则。”
她说。
“就算放着不管，第二天的黎明她也会不知道从城市的哪个角落再度诞生吧，携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在城市之中漫无目的的漫步，最后在黄昏到来的时候再度化作腐败的烂泥。”
“当她第二天再度醒来的时候…还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我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抖，“还会记得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吗？还会记得更之前的时候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吗？”
“会几乎忘个干净吧，就算没有完全忘记的部分也会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模糊不清，仅仅留下简单的概念，当然，像你这样的存在或许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下一次苏醒就会彻底忘却的一个记忆之中的斑点罢了，但要说有什么唯一记忆得最清晰的地方就是…”
“——疼痛。”
“一旦黄昏到来，就会立即产生在身体四处的那种恐怖的灼痛感，身体被溶解焚烧殆尽的撕裂感，以及…对黄昏残留的本能一般的恐惧。”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身后墙壁上的电视机发出沙哑的响动声，很快便转化成了花白混杂的雪花屏幕，没过一小会儿，模糊的画面闪烁着出现在了那些细密的屏幕之上。
躲藏在衣柜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在马路上试图向着城市的外侧逃脱而竭力奔跑着的少女。
在黄昏前从高楼之上坠下试图解决这一切的少女。
在城市四处翻找着房间祈求找到救赎之路的少女。
两手抓满了五颜六色的药片向着口中吞食咽下试图治好这不可能治愈的疾病的少女。
在那些电视荧幕上，面容一致的少女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悲剧，但最终…都溶解成了肮脏腐败的泥浆。
“所以呀，我倒是感觉很奇妙呢，她愿意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同你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甚至…在溶解的时候，在被从内而外烧成灰烬沼泥的痛苦之下同你接吻。”
电视嘈杂的光影下，布兰妮轻声开口，声音似乎是在谈论花园中的康乃馨终于盛放了花瓣一般轻盈而温和。
“按照平时的时点来说，那个时候的她应该在痛苦的挣扎或是想方设法的躲起来才对…还真是奇妙…或许她的精神差不多已经开始走向尽头了罢。”
“伊芙，虽然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或许对于她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也说不定哦。”
“很重要的…人？”
我咀嚼着她口中吐出的文字，却迟迟没有办法彻底咽下，咬着嘴唇越过她的手臂望着那些屏幕上出现的无数张她的面孔。
“可是这样子明明很奇怪啊…！如果没有记忆的话，如果每天黄昏都要遭遇那样的事情的话，对于佛里姬娅而言她的寿命不是只有一天而已吗…！”
“你可以理解成是这样没错。”
她仿佛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可是…可是……”
我颤抖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却被微笑着的天使轻声打断了。
“而且，伊芙，实际上，佛里姬娅现如今会陷入这样的循环，完全是因为你哦，或者换个说法来说的话——你就是佛里姬娅悲剧的病灶。”
我的脚步猛地歪仄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但却被布兰妮温柔的手接住了。
“怎么会…”
“你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吧——这座城市中只有你和佛里姬娅两个活物，至于其余，就连飞虫亦或是老鼠都不曾存在。”布兰妮笑着抚摸着我的后腰，冰冷的手指缓缓攀上脊梁，缓缓撕裂着那温柔的疼痛，“那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就是避难所，为了【奇迹】而诞生的避难所，为了保证【奇迹】的种子而存续的避难所。”
“整座城市都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将【奇迹】保护下来而存在的。”
“但是，奇迹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二十一天。”
“你抵达这座城市已经有二十一天了。”
“而她也正是从二十一天之前开始遭受这种痛苦的折磨——因为她本身就是污物，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赝品…你是奇迹的种子，伊芙，整座城市只需要一个奇迹的种子，而城市所付出的养分也只能够滋养一个种子。”
“从你抵达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开始，每天的黄昏，佛里姬娅都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因为你而化为焦泥…因为你，真真正正的这座城市的主人剥夺了她趁着你没有到来而偷取的养分，所以身为赝品的她只能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就此枯萎…”
布兰妮冰冷的手指轻轻固定着我的面庞，将我颤抖着的视线缓缓靠近她银杏叶一般颜色的眸子。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伊芙，因为你是真正的种子，不然的话，现在在这里同我拥抱的就会是佛里姬娅，而你…只不过是在黄昏中悲惨的被燃烧殆尽的灰烬。”
“…可是…佛里姬娅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承受这样的死亡…她没有错啊…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她吗…？！”
“当然有哦？”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从眼皮的狭缝之中以极近的距离与我平静的对视着。
“——只要你现在死掉就可以了。”
我微微一怔，恐惧感令我本能性的想要从被她抱住的姿态之下挣脱，却被那灼烫的触感进一步的压制捆绑住了，她握压着我的面颊，强硬的令我重新复归了同她对视的姿态。
“我也说过了吧，佛里姬娅会死亡的根本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这座城市只能维持一个种子的成长而已，而你的苏醒导致了佛里姬娅窃取的养分回归到了你的身上。”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理性，以至于…令人生畏。
“那么只要你死掉就好了，只要没有人和佛里姬娅抢夺养分的话，佛里姬娅自然不会再在黄昏焚毁——这座城市如果只需要给予一枚种子以养分的话，养分的储备还是非常充足的。”
“你的决定又是怎么样的呢，”她的手指缓缓滑过我的面颊，伴随而来的则是焚烧一般炙热的疼痛，“你会为了她去死吗？”
“为了一个仅仅认识一天的女孩。”
“你愿意去死吗？”
“我…”
我会愿意为了佛里姬娅去死吗…？
我知道，或许我和佛里姬娅并非是第一天认识。
或许我和她在更早以先就有了关系，在我进入这座城市以先，在我苏醒于那片深海以先，我就同她形同挚友。
不，或许是更为深刻的关系吧，以至于直到所有记忆都被模糊的现如今我也仍然能够想起她的面容，在我的记忆中或许确实有一块独属于她的角落也说不定。
以至于我可以…同她接吻。
“我……”
可是…我真的会愿意为她去死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那我毫无疑问是在撒谎。
因为无论她曾经对我如何，曾经与我关系如何，现如今她的确只是同我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少女。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为了无法拯救她而感到后悔。
但在现在要我下定决心去牺牲自己好不容易从漆黑的海底挣脱而出的生命去救一个只有一日之缘的少女…
“——你做不到，对吧？”
她微笑着松开了我，失去了手臂支撑的我很快便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坐在了浸透了泥泞血肉的地面之上，而她则弯下了腰，居高临下的阴影遮住了电视屏幕闪烁的光芒。
“没有人会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家伙献出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对于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座城市的你更是如此。”
“就不能…让我离开这座城市吗？”我望着她的眼睛，试探性的继续道，“既然这座城市只能够供给一个种子的养分，那么让我离开这座城市寻找其他养分，这样的话，这座城市之中就只剩下她了吧？”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应该也尝试过了吧，这座城市是没有办法轻而易举走到边界的，”繁复的手臂支撑着她的身体好似蜘蛛一般的攀爬到了那些电视屏幕的缝隙之间，居高临下的向我投下了视线，“这座城市是用于培养种子的伊甸园，既然如此，就不会让没有得到庇护的种子出去，因为没有养分供给的种子离开了这座城市结果只有死亡一途。”
“想要离开这座城市，就必须要同我签订契约，将整座城市的养分尽数储备在种子的体内。”她微微眯起了眸子，“而你是真正的种子，所以能够和我达成契约的也只有你而已。”
“至于佛里姬娅，只不过是没有资格接受契约的赝品，大约会作为你离开这座城市的祭品永久的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之中死去…”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大约也不会愿意和我签订契约罢。毕竟每天拥有一次新生再怎么说也要比永久的死去好太多了。”
她微微挑起唇角，居高临下地向我伸出了那只沾满了凝固血液的手臂。
“不过如果我告诉你，只要同我签订了契约就能有办法将她从这永恒的死亡中拯救出来，赋予她崭新而鲜活的生命呢？”
“你会愿意冒险一试吗？”
“我…想要试试看。”
我犹豫了一下，随后轻声开口继续道。
“我很怯懦，所以或许没有办法献上我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佛里姬娅。但如果在那以外还有其他方法的话我愿意去试试看。”
“真的吗…？”
布兰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戏谑的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后轻描淡写的继续道。
“那么，就去吃掉佛里姬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