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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风铃的声音。
喘息声。
接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发出的沙沙声。
老旧木门开关的声音。
无数繁复的噪音互相交织,拥挤的将我从那遥远的梦中推搡而出,吐进迷茫而沉重的现实。
伴随着意识的苏醒,怪异的恶臭旋即涌入了我的鼻腔,而那股令人难以忍耐的恶臭则将我的意识彻底坠进了燥热而难以言语的清醒,逼迫着我抬起铅重的眼皮观察周遭的环境。
肉块,肉块,肉块。
猩红色的臃肿肉块与从肌肉中穿出的骨骼挤满了视线的每一寸角落,溃烂而剥落的肉瘤互相拥挤着,蠕动着,爬满了这狭窄房间的墙壁,如同绳丝一般的蠕动着从天顶下垂,坠在浸透了血与脓液所积流的肉块所组成的地面,即使是现在,那些肮脏而溃烂的肉块仍然在缓缓蠕动着,甚至可以透着肌肉显露出那鲜血行进的形状。
而我则坐在肉瘤与肉瘤簇拥的温暖血肉中,蔓延而肢生的肉块探出尚未成型的幼小手臂与触腕,将我温和的包裹抬起,好似一朵巨大的,由血肉黏合而成的畸形花卉一般将我托在其中,也正是因为这朵花的缘故,我并没有接触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脓。
我抬起那挂垂着肮脏黏液的手轻轻敲打着额头,尝试着能唤醒些许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
——我记得…我走进了电梯。
那是一段非常漫长,非常漫长的距离,粘稠的血肉遮挡了显示屏上的数字,以至于我没有办法分辨是上升还是下降,在轻微的眩晕感之中,那如同镜子一般反射着我的面容的金属墙壁也反射着她的样子。
她平静的等待着电梯停下的那一刻,电梯自上而下的冰冷灯光映衬着她毫无表情的眼神,在近乎永恒的电梯行进的轻微晃动中,她的视线缓慢而平静的移动着,直到…
——她望向了我的方向。
对了…那个少女…那个和佛里姬娅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我来是为了寻找她,而我现在在这个地方,也是因为我跟着她一同进入了那座高塔,走进了那间电梯,换句话说,现如今我会在这里,一定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在哪里?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晃晃的从血肉的花卉之中支起身子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衣物已然全数被剥落,赤裸的足尖踏在温热的血脓之中,与肉块堆积而起的地面挤压出潮湿刺耳的响声。
血肉蠕动的大门之后,电视机嘈杂的沙沙声冰冷的摩擦着我的耳膜。
我踩着黏腻的血水离开了这间房间。
房间之外出现的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走廊,而我的房间也只是这条漫长走廊中的一间居屋——那电视机的噪音就在离我所处的位置并不遥远的一处房间之中。
我缓步靠近着那个房间,路途上,我也将视线投向了其他经过的房间之中——但是所瞥见的却只有黑暗,层层叠叠的肉瘤与腐败的脓液遮挡了那些门扉,以至于我无法打开那些门,或者说,我连靠近它们的欲望都不曾拥有。
唯独只有那一间房间向我敞开大门。
电视,电视,电视。
无数箱式的狭窄电视相互堆砌着,好似葵花的种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房间的肉壁,触须与粘稠的脓液从机械的缝隙之中渗出,甚至一些电视内部已然生长出了半成形的肢体与腐败的骨肉。
那些泛着微弱光芒的显示屏勉强照亮了房间的轮廓,而在房间的中心,大理石砌成的爱奥尼克柱被深深埋在血肉之中,只露出一个矮座,繁复的鲜花簇拥着石柱,而血肉之中的鲜红则成了滋养鲜花的温床…
——天使,蹲坐在石柱之上。
雪白的羽翼与血肉粘连着从她的背后刺出,遮盖着她单薄的身体,她那一尘不染的洁白指尖和双脚靠在石柱上…不,她不只有一双手臂,复数层次的洁白手臂从那洁白羽翼之下好似昆虫一般繁复的探出,或是抓着石柱保持着平衡,或是抱着双腿,或是抚摸着羽翼,或是捏着自己的脚踝,错乱繁复的手臂交叠于羽翼中,苍白的显示器荧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那是…佛里姬娅的面容,或者说,那是我在电车上见过的,那个同佛里姬娅极为相似的面容。
“呀,你醒啦。”
她令人不快的微笑着,盯着我的方向开口。
“你的适应性很好,按理来说,你应该再睡一会儿的。”
“…”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高塔』的内部,这座『伊甸园』的核心,运转并维持这座城市存续直至如今的维护与能源的熔炉,”她说,“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好,诚如你所见,这是这座城市如今仍然留存的唯一原因。”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的名字是Eve[伊芙],正如你所见,我们正在看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角落——这是我漫长枯燥的生命中唯一的余兴。”
“可…你不可能是伊芙,伊芙应该是我的名字才对。”
我有些恐惧的望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伊芙只不过是我记忆中的名字罢了。
我知道,那可能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所记得的,那碎片一般的记忆中的其他人的名字,那可能是我,可能是我的朋友,甚至可能是我所厌恶的人,但是我却本能性的不想要把这个连来源都不清楚都名字让出去。
除了这个名字之外,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们是这座城市的监管者,我们是寄生在伊甸园之中的毒蛇,我们是被遗忘名字的末造之物,我们是躲藏在灰烬之中的天使,歌唱着不被谁所期望的歌。”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我的方向,从周围的墙壁之上,无数猩红的手臂探出,沾着血肉黏腥气味的冰冷手掌轻轻抚摸上我的脸颊。
“我们是…奇迹。”
墙壁蠕动着血肉的猩红,我尚且还没有理解殆尽她的意思,那些墙中蠕行而出的粘稠血肉便托着她白净的双脚,将她的距离与我缓缓拉近了。
“你是…奇迹?不…可是奇迹不应该是人的名字…奇迹代表的应该是…事情,某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告诉我…奇迹所代表的应该是从黑暗之中挣脱而出的拯救,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比如…拯救某个已经化成泥泞死去的人?”
她的鼻尖近乎凑到了我的脸颊上,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正轻轻嗅闻着我的气味,我的面颊微微开始发烫起来,本能性的向后退了一步,冰冷的触感却从脊背之后传来——那些手臂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也没有办法解释你为什么能够呼吸,又或者是心脏为什么会跳动,不是吗?就像我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我们是奇迹一样。别老是说什么记忆记忆的了,你的记忆只不过是胃袋中尚未消化完毕的食物罢了——你的记忆也没有告诉你,她会溶解,对吧?”
我愣住了,只是被她那温和而冰冷的手抚摸着,抱拥着,望着她缓缓舒展着羽翼继续说:
“你一定很奇怪,对吗?为什么我们会知道那个女孩的事情…是叫佛里姬娅,没错吧?那个在你面前溶解的女孩?”
“我们还知道更多事情啊…我们知道你的一切,你的迷茫,你的问题,你问题的答案,你的希冀,你所记忆着的,你所遗忘掉的,因为我们就是你,我们就是你不愿睁开的双眼,我们就是你丢失的那一片狭窄而至关重要的拼图。”
她笑着微微退后了些许,蹲坐在血肉的手掌之上,节肢动物一般繁复的洁白手臂轻轻支撑着身躯。
“你可以叫我们…Brownie[布兰妮],我们很愿意为你效劳,只要你愿意接纳我们,我们很愿意为了你沦为奴仆…”
“——当然,也包括了如何让佛里姬娅再度醒来在内。”
“因为,我们就是奇迹。”
她的纤细而繁多的手指令人不安的交错着。
“而你,伊芙,你是被奇迹选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