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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园。
顾名思义,是在都市这与森林彻底划清界限的地方,收容并抚养野生动物的园所,同果园或者菜园一般,是用以养殖那些非肉用的生命的地处。
“这边——”
佛里姬娅在仿造猫科动物脑袋的卡通大门下向我挥了挥手。
而我则快步向着她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佛里姬娅所在的地方正标记着『售票处』的字样,在几曾何时,大约是要经由售票处购买门票后方可进入动物园游览的罢,现如今虽然已经无需要购票,但那里也确乎便是动物园唯一的入口。
“伊芙的记忆里有关于动物园的碎片吗?”
“动物园啊…”
“多少算是有一点吧。”
“那就不用再多做些别的什么介绍啰?”她将一封小册子塞在了我的手中,笑着继续道,“小伊芙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吗?比较想先去哪个展区?”
“啊,由你决定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总而言之,先去看看大象的展区吧!让我看看,首先是要去到北面的大型哺乳类展区,然后再…”
我看着她仔细研究着手里的小册子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的记忆中确实有关于动物园的部分。
虽然不想坏了她的兴致,可是在我的印象里,那所谓的动物园实际上却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囚禁并收押野生动物,将原本自由的物种装进狭窄的玻璃与铁栅之间,强迫其依照人类的意志生存的机构,那便是所谓的动物园——在那曾经『正常』的记忆之中,似乎人类常常以在动物园之中欣赏那些被他们所拘束的其他族类而感到…快乐。
或许他们欣赏的并非是受到拘束的动物本身,而是自身身为拘束他人的高贵物种的独一性罢。
我对于这种观赏其他生物落在囚笼中的模样并没有特别的兴致。
但是从另外一种层面而言,我又的确好奇以这座都市之中所幸存的其他活物——它们是这座都市更加古老的居民,比我,甚至可能比佛里姬娅都要古老得多。
我很好奇它们是以怎么样的形式留存在这座都市之中,留存在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都市之中,它们可曾繁衍生息?又是以什么样的样式居住在那它们曾经的囚笼?
抱着这样的好奇,我跟随着佛里姬娅抵达了她所选中的展区。
可结果却是…
“诶…”
空空如也。
用玻璃夹着的介绍板上清楚的介绍着这间玻璃屋之中应当囚禁的是一种亚洲象,而玻璃屋内也确实放置着养殖应有的器材与喂食用的食槽,但却无论哪里都不存在着这里真正应当存在的囚徒,那些大象的影子。
囚房之内干净的像是被刚刚打扫过一般,连丝毫动物所独有的腥臭都不曾存在,但或许正是如此,那囚房才充斥着一种极不自然的违和感。
“啊…我忘了和伊芙说了呀。”
佛里姬娅无辜的向我吐了吐舌。
“动物园里早就没有动物了,说是带伊芙来参观,但是实际上只是参观这些动物曾经住过的地方罢了,伊芙不会介意吧?”
“不…我很感兴趣。”
“是吗?”
“嗯。”
我早该想到的。
既然连人类都已经从这片都市之中消失了,那么作为人类囚徒的动物们也不会得到保护,在动物园之中的动物随着那些过往的人们一起蒸发了或许才是正常的。
但这对我而言并不算是坏事。
比起看着那些囚徒拥挤的家族在玻璃囚房之中缩在一角,我更愿意只通过它们的生活环境和这些资料版来认识它们。
“那就再好不过了,”佛里姬娅双手撑着膝盖,以一种半弓着身的姿态仔细的观察着囚房之中的样式,“我还担心佛里姬娅会就这么走掉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能够依靠看这些家伙留下的遗迹取乐的。”
“住在这里的家伙一定很大吧——你看,这间玻璃居屋要比其他的居屋要大得多,也要高不少,”她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玻璃居屋,随后继续道,“真硬啊…看起来它力气也不小,这面玻璃的厚度与其说是一面玻璃,倒不如说是像是玻璃砖铸成的墙壁了。”
“它们是印度象,是世界上最大的陆生动物之一,”我向佛里姬娅解释说,“它们在自己的族群里并不是最大的种类,但也足以以庞大的体型与巨大的力量领于陆生动物之首——可即使这么强大,它们却仍然是草食类的动物…”
“——真是温柔的大家伙啊。”
“诶——伊芙好狡猾,居然一个人偷偷看介绍版!”
“毕竟看不见实物,再不让看介绍版的话就只能猜测了啊”
我往旁边挪了两步,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而她则挤到了我的旁边,一边点头一边确认起了介绍版上的文字。
“——不过,原先的人类也真厉害,这么大又力气这么强壮的大家伙居然能被关在这样的一个玻璃屋子里,也就是说以前的人类力气更大吗?”
“不,可能不是用力气就能解决的。”
我低头看向了我自己的手臂,轻轻捏了捏上面的软肉——就算曾经的人类能够将这样巨大的生物强硬的塞进这样的玻璃囚房之中,那份力量恐怕也与我无关。
“到头来说,从最开始人类就不是擅长用自己的力量来做事的族类吧……能够用水泥与玻璃将森林本身尽数驱逐殆尽,建立起完全属于自己的『城市』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到,那么关起一只大象也没有什么问题罢。”
“是用机器吗?”
她问。
“就是那种能够冒出温热咖啡,又或者是那种长着四个圆形的脚,可以在地面上跑的飞快的机器,总之就是用和那类似的东西把大象装到这样的玻璃匣子里吗?”
她不认识汽车啊。
不过想来也是,我们本身具备的『常识』不过是由破碎的记忆所组成的残片,因而我的记忆同她的记忆有所不同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只是借来的记忆而已,将来或许还要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回去。
能记得的东西是否全备本身就不取决于我们自己。
“或许吧,”我说,“在我的印象里,人类…或者说是我们,很擅长使用机械,因为我们的身躯本身羸弱不堪,所以必须要借助机械才可以在残酷的自然之中活下去。”
我折了折手中的小册子,一面轻轻翻着,一面抬手触碰着那些整齐排列的玻璃囚房,轻声开口道。
“我们没有猎豹迅猛的腿脚。”
“我们没有狮子锋利的牙齿。”
“我们没有乌龟厚实放甲壳。”
“我们不像山羊那样擅长攀爬。”
“也不像是海鸥一样擅长飞翔。”
“我们没有蛇一般致命的毒液。”
“甚至也不像是蚂蚁一般团结无私。”
“我们借助着唯一得到的智慧创造了机械,而机械则令我们,令人类能够攀登至自然的顶端,以至于让那些凶暴强壮的野生动物被关在这些玻璃匣子之中供人观赏。”
我回到了佛里姬娅的身前,指尖轻轻压在那玻璃匣子的边沿,我望向那已然空空如也的囚室,想象着那囚房之中受困巨象悲恸咆哮,想象着那野性遭受压抑的哀伤,想象着着它那遭受无数视线所凝视而瑟瑟发抖的恐惧。
想象着它粗糙的皮肤,柔韧的象鼻,还有锋锐美丽的象牙。
想象着那被无机物所关押而起的自然。
如同山丘一般高大的印度象在介绍板的照片里用那悲恸而温柔的眼睛与我对视着,仿佛要望向我内心那由着这囚笼而产生的空洞。
“…真不公平啊。”
佛里姬娅同我一样,将手指贴向了那玻璃之上,轻声开口。
“明明它们那么强壮巨大,但却要被人类借助外力抓进来,关在这么小的一个匣子里度过一辈子。”
“嘛…谁知道呢,或许本身天生的强壮也是不公平的罢,只是人类在这场不公平的竞赛之中赢了而已。”
我说。
“当双方都不公平的时候,这份不公平也便成了公平。”
“我会可怜被关押在动物园之中的动物…但我不会认为有能力驯服动物的人类是卑鄙的,因为如果没有那卑鄙的机械,那么人类就不会不惧怕来自野兽的威胁,反过来是要被那些野兽所猎杀了。”
“作为人类的一份子,我更希望自己是能够有力量欺凌弱小的那一方。”
“至于是否要去欺凌弱小,那样就成了另外一回事了。”
“这样吗…”
佛里姬娅缓缓垂下了手,她的手指轻轻摊开,仿佛尽力咬合接触着与玻璃墙面平摊触碰着。
细小的声音从她唇间的缝隙之中渗出,如果不是这座空洞的园区是那样寂静,恐怕我都没有办法捕捉到她那蚊呐一般的声音罢。
“必须要依靠欺凌才能得到快乐的我们…”
她轻声抬头,望向了那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存在于玻璃墙面以内,巨象低下眉头的方向。
“——真是孤独而自卑的物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