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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螫真让我开眼了，他每次到我这来买酒都要仔细检查出厂日期。我对他说，买食品要注意出厂日期没错，但买白酒就没这个必要了。他不容争辩，坚持说，没有日期的酒他不喝。从此，卖给他的酒，还得把包装箱留着给他看一眼。这还不够，付款时再杀上一块，搞得你哭笑不得。我也想劝他，出门在外大度点，这一块钱哪不能挣，但又一想他这毛病不是一天养成的，劝也白劝。早几年中国人中流传着一句话：没打过餐馆的人等于没来过美国。其实打餐馆没什么不好，很多人就是奔这个来的，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在餐馆里干活油烟大空气不好，我挑了个酒庄干，看样子老螫也不傻，他专挑超市干。老螫挺会蒙老板，来NewHaven找工时，自称是熟手，实际上他一天都没干过，因此别人工资起价是1300，他的起价是1550，这样一混就是一年多。
要想在店里站稳脚，必须把看鱼摊的老包拢住，老包是个老实人，又是顺毛，老螫常给他施点小恩小惠，让个烟让个酒什么的。每次来货都是老包主动上去帮他卸，要不就他那笨手笨脚，又是五十开外的人，一大车货得磨到猴年马月，在美国卸货没干过的不知道，干过的谁见了谁都怕。就卸车这一事要不是老包护着，恐怕老螫干不到三天就会被老板炒掉。
老螫经常同我盘算着：这样忍一忍，熬一熬，六十岁荣归上海。我说像你这样精明，又长得一表人才，为何不练练英语，当个Waiter什么的。这时只见他眼睛一亮：干这儿活省心，又活动筋骨，活得长。说句实在话，老螫挺顾家的，没事儿喜欢同老婆电话煲粥，口袋里揣了点美金，当然讲起话说一不二了。在纽约的岳父岳母对他也不错，看他打工辛苦，经常给他送点上海小菜，再探探虚实，这点小菜把老包的嘴堵得死死的。
分散投资不如集中投资，老螫只把资投在老包身上，对其他伙计连睬也不睬了。其实店里的伙计多是老板的亲戚，换句话说老板的耳目，老螫初来驾到没搞明白，我也忘提醒他了。上海人特别喜欢吃鳗鱼，老螫更是如此，头几天老螫揣些鳗鱼头回来自己烧着吃，后来越吃越上瘾，把整条鱼往回揣了，有一次竟叫老板撞了个满怀。老板本来心就不宽，一看我也在吃，想发火也发不出来。那天我正在兴头上，我说：老螫啊，你来的这些天，要不是老包帮你，护你，老板早把你开了，回家吧。没想到老螫的心眼只有针鼻大，像是触了他的霉头，从此同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了。
人心眼小了，做事总怕吃亏，路会越走越窄。做人要做得明白，不能得罪人过多，对周围的人也不能精得过缩，否则总有一天要翻船的。一天来了一车大米，老板的亲戚一看是重活，一一个借口有事开溜了，老包又在忙别的，老螫没辙，只有一个人开干了。老螫心里一怄气，手脚就不顺，一不留神把店前落地窗玻璃给砸了。老板回到店里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再加上有人报告老螫偷拿桂鱼吃，这不等于吃老板身上的肉吗。老板终于找到借口把老螫一炒了之。
自从老螫走后，没见过再有上海人来这个店做过工。
01/23/07
日期：2008-2-45:37:27
移民喜，移民怨
美国每个家族都会要感谢全家第一个来美国的人。我刚来美国时听我大妹妹说过，她认识一个九十多岁的爱尔兰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年青时在美国挣了钱就回爱尔兰带几个家乡的亲戚来美国，她一生来回跑了十六趟。
中国福建人也是一样，NewHaven的银海超市老板跟我说过，他说他来美国后挣的第一笔钱完全自已可以开个饭馆，可他想的是先把乡下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办来，十几年后这家已发展成了大家族。新中国外卖店的林老板同我岁数一般大，二十一岁跳船来美国，先后资助过二十多个亲戚来美，他们中的第二代有几个还读到硕士学位在银行工作。当然这些钱在福建人当中是要亲兄弟明算帐的了，过去还有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所有在美的亲戚要做东请新来的吃饭祝贺到达美国，然后递上帐单上面白纸黑字写明每个亲戚出资多少利息按几分记，绝大多数都会感激不尽按期还债。初来美国的人大多都有一个梦，对多数人来说通过几年辛苦美国会让你美梦成真。我们家是我大妹妹一九八四年来美国打拼，一九九六年我来NewHaven投靠她，她安排吃住工作，一年后我独立搬走了，二零零三年又把其他亲戚办来，从来没有提过钱的事。
美国真有移民移惨了的，上一代的艰苦创业丰厚回报毁了第二代第三代。
我的酒庄不远原来住着一个波兰大家庭，七大姑八大姨算起来得好几十人。这些人之所以能来美国完全是靠了一位叫Doma的老祖母。二战时Doma不到三十岁，丈夫死于德军的轰炸，她抛下三岁的Stanley随难民涌进了美国，在NewHaven以照顾老人和打扫卫生为生，后来到了Pear街52号，距离我的酒庄只有二百码左右。她可能对人极好，最后老人去世时把整栋房子都送给了她。上世纪六十年代美波关系开始解冻以后，Doma开始写信回家询问Stanley是否还在人世，后来得知Stanley已长大成家了。Doma似乎觉得对不起Stanley，开始汇回大量美金，Stanley顿时成了村里有名的富户，随后办起了亲属移民。Stanley和妻子Dana及三个儿子儿媳来美后都住在那个绿楼里。
别的新移民来了要打工还债租房才能生存，这家可不用着那份急了，挣了钱先买酒喝。我接手这个小酒庄的时候，Stanley已经喝死。大儿子不做工，每天在街头讨钱买酒，后来上吊死了。二儿子常年嗜酒，没有一个地方干活超过六个月，后来得了肝硬化，躺在医院里没几天活头了。小儿子生下是个哑巴，可能与Stanley和Dana饮酒过多有关，他每天都喝，但信用很好从不赖帐，一发工资总是先把欠的酒帐还上。有时刚买完酒没几分钟又跑回来，我觉得蹊跷，他那手比划半天我才明白，原来酒还没来的及喝，母亲Dana趁他去洗手间的工夫，端起瓶儿来一口顺下。大姨妈来美后欣喜过望，喝完酒喜欢脱掉上衣在后院狂欢，没几年就做了心脏搭桥手术。Dana有小便不能自禁的毛病，身上带有一股呛鼻儿的伏特加尿臊，一进店就熏得你晕头转向，我常把她堵在门外，但她是个开朗女人，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不幸，酒一喝，全忘了。
波兰人能喝酒，多数人心眼很好，这家人可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姨父能喝是个实在人，喝酒从来没有闹过事儿，工作勤勤恳恳，对人总是有难就帮，有一次我的车被毒贩偷走，他开着车沿FareHaven一条街一条街搜，帮着给找了回来。最近我听说他患了严重的脑血栓瘫在床上，刚返乡一年就变成这个样子，可能都是伏特加给害的。Dana的嫂子Romana来美六年专为NewHaven犹太富户打扫卫生，她工作过的人家常常有口皆碑。她对我也极好，经常在过节周末请我吃饭聚会。她不喝酒，把所有挣的钱都寄回波兰买了房，去年回乡安度晚年了。我如今谙熟波兰文化习俗，会说波兰话跳波尔卡，不能不说长期与这家人接触有关。
我唯一不喜欢的是得肝硬化的二儿子，长得一表人才，谈起话来一点涵养也没有，他最爱喝的是Gorden中等伏特加，欠帐从来不还，我对他有点敬而远之。去年Dana要把上辈留下的祖产房子卖掉回波兰度晚年，他一看没份儿就喝起了闷酒，这一喝不得了，肚子鼓得像个水球，医生说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可以生存，去了几次急诊，医院做了点简单处理就送了回来。这次去了医院死活不走了，全家都希望他别死，毕竟只有三十八岁。儿媳是个好人，勤劳，以打扫卫生为生，挣了不少钱，买了个Condo住着。有房子有家不好好活着，非要喝死，这叫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现在我的买卖缩水很大，跟这家人回波兰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