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失踪者

　　“卡莱维不见了。”
　　白亚川一锤定音，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他们如同之前一样，于规定时间出发。任务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或者说，平静而枯燥。
　　这次接到的任务是清理异兆区，本身没什么难度。说是清理，实际仍是以监测数据为主，进一步预估异兆带来的影响，爆破清除已毁坏的高危建筑，并进行全面消毒，防止病菌滋生。清除的时机也很重要，为保证工作人员的安全，要在异兆发生的一定周期后执行，这才有了白羽鸠队现在的任务。
　　卡莱维并非一开始就不见的，他们按部就班地完成第一阶段的数据监测，又规划好了爆破地点，提交批准……在绝大部分的流程走完之后，大家满心期待着任务的结束，返回学院，卡莱维却在此时失踪了。
　　第一时间，大家的目光聚焦在泽诺的脸上，他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求饶道：“拜托，我又不是卡莱维他妈妈，也不能事事都了解啊。”
　　芃尔妮缓缓问道：“卡莱维有妈妈吗？”她本意是回忆与卡莱维发生过的交谈，认为其中并没有提及父母相关的内容，殊不知她的话在地球人听来，或多或少有点奇怪。
　　泽诺大大咧咧地说：“没有啊，早就死了好多年了，我妈妈也是。”
　　“没有妈妈啊……”芃尔妮的语气称不上遗憾，更像在复述某个事实。
　　“停停停，”为防止话题走向错误的方向，白亚川马上插入对话，“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们还记得最后看见卡莱维的时间吗？我的话，大概是一个半小时前，他领了新的杀毒药水。”
　　一番盘问无果，就连大家认为会时时刻刻粘着卡莱维的泽诺，后来也同他分散开了。
　　“既然是进行消杀，当然是各干各的，没必要挤在一起。”
　　“所以，”询问无果的白亚川看向始终沉默的希莱利亚，“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白亚川的话令希莱利亚回过神来，她紧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卡莱维的哥哥会知道他的下落吗？”
　　“你是说利纳斯·海耶？”泽诺摆摆手，十足地抗拒，“别提了，他俩关系可没你们想象中好，要是让利纳斯知道这件事，卡莱维就惨了。”
　　就在昨晚，希莱利亚去藏书阁归还十字架的时候，她便想要主动开口，提起利纳斯的事情。原因无他，在希莱利亚病后休养的一段时间内，利纳斯曾短暂地露过面，也曾委托艾伯特递话。最开始，自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场面话，关心希莱利亚的恢复情况，当他发现希莱利亚真的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后，干脆直接挑明：轮班制的照顾打乱了卡莱维正常的作息，对他的学业和生活造成了不必要的干扰，医学部有足够的医生资源照顾生病的学生，没必要做些多余的安排。
　　这下希莱利亚懂了利纳斯真正想说的事，但她没有马上顺从，只是不禁思考起来，卡莱维曾无数次拒绝任务之外的私人交际，不愿与他们过多交流，看来背后的原因与利纳斯有关。卡莱维一定是被逼的——一个是自己的队员，一个是不熟悉的教师，希莱利亚当然更愿意偏向“自己人”。
　　这之后，以自己病情差不多痊愈，不再希望打扰大家的生活为由，希莱利亚取消了队员们的照顾。此后，她在病房中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平淡美好，只不过有一丝丝孤独。趁着月光正好，她在一个晚上离开，恰巧遇到了偷溜出去买饮料的赫林。
　　“关于你的哥哥，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昨晚，希莱利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来。毕竟是家人之间的事情，外人似乎不好插嘴。希莱利亚虽然没有血亲，但在反叛军时，她被教导要将其他人视作家人，必要时，为家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家人”的身份有多么重要，希莱利亚大致是明白的。
　　“不能继续耽误时间了，”要是回去迟了，才是真正的瞒不住，希莱利亚心想，“按计划完成任务，之后返回学院。如果卡莱维到那时还没有回来，我打算……”
　　希莱利亚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打算隐瞒他失踪的事情，不对任何人说明，包括他的哥哥海耶少校。”
　　“如果有人问起，事情败露，把责任推给我就好，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此话一出，其他人不好说什么，只得同意了希莱利亚的提议。差不多又过去了六小时的时间，任务彻底结束后，仍不见卡莱维的身影，众人无奈，此事便隐瞒了下去。
　　是夜，希莱利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卡莱维依旧不见踪影，泽诺向她打了包票，只需给出“卡莱维暂时身体不适”这类的借口，凭借他平日良好的表现，神学部的教师不会太过在意。此番计划能够成功，也要归功于泽诺不着调的性格，让他走正经渠道申报请假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他与卡莱维的亲密有目共睹，所以能暂时瞒天过海。
　　白亚川警告过，此事定然瞒不过三天，若届时卡莱维仍旧不知所踪，应该在被揭穿前主动报告给艾伯特，说不定能换来从轻发落。
　　希莱利亚翻过身，注视着芃尔妮的红色长发。两人住在同一间双人公寓，因为是临时安排下来的，位置偏僻，比起普通学部，与神学部的位置更加相近，她们不甚在意。芃尔妮喜欢缩成一团的睡姿，像只抱紧食物的小仓鼠，仅有长发露在外面，现在来看，她应该已经睡熟了。
　　迷迷糊糊中，希莱利亚也犯起了困，她打了一个呵欠，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要不要去问问赫林呢……不行，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希莱利亚闭目养神，就在她进入睡眠的那一刻，一双红色的眼睛浮现出来。
　　希莱利亚猛地从床上坐起，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她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小刀。在异尘星的时候，他们必须时刻注意偷袭问题，睡觉时得留个心眼。她侧头看向芃尔妮，对方睡得正熟，毫无反应。
　　“是做梦了吗？”希莱利亚明白，那绝不是梦这般简单的事情，她还不至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是谁？”她朝着虚空发问，但那对红色的眼睛不再出现。希莱利亚的困意彻底消散，她走到窗边，凝视起外面的风景来。从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神学部东侧的主教堂，想着这便是卡莱维每日祷告的地方，不知怎地，希莱利亚心中泛起一丝感伤。
　　隐隐地，希莱利亚看见黑黝黝的窗户中闪过光亮，比起灯光更偏向于烛光。希莱利亚揉揉眼睛，再次凝神注视，又看到了一抹光亮透过窗户。这下她看得更清，有学生打扮的人端着烛台走过，光亮越来越盛，隔着玻璃，接连不断的光点汇聚成河流，仿佛要把秉持烛台的人吞没一般。
　　希莱利亚突然想到了“二号824事件”，路易斯·乌尔利克斯口中的诡异故事。
　　教堂、人群，烛台……记忆中的故事正与现实不断重合，这里毕竟是学院，谁会在深夜进行仪式？希莱利亚按捺不住砰砰跳动的心，不妙的预感滋生着，她急忙推醒芃尔妮，拨打起艾伯特送给自己的随身电话。
　　“艾伯特中尉，很抱歉现在打扰您，神学部好像有些不对劲，请您允许我们过去查看。”希莱利亚想要直接翻窗下去，怎奈房间在五楼，芃尔妮制止了她。当两人换好衣服赶到教堂时，白亚川和泽诺提前到了。
　　希莱利亚打去电话，白亚川正在教师办公室附近巡逻，艾伯特叫住了他。泽诺则是由白亚川联络的，他身在神学部，理所应当是最早到的。
　　“总不能让你们女孩子以身涉险。”白亚川如是说。放在几天前，他们会以为是希莱利亚神经过度紧张所致，放到现在，不得不多多考虑。
　　“东边的教堂啊，那地方我熟，要是来不及回去，在躺椅上凑合一晚也可以。”很明显，泽诺对此的态度与白亚川相反，很是不以为意。黑暗中，白亚川和泽诺各拿一个手电筒，希莱利亚和芃尔妮跟在后面，由于断定教堂内是学生，他们没有拿上武器。
　　等走到教堂门口，却不见明显的光亮。
　　“好嘞，我要开门了哦。”说完，泽诺凭一人之力拉开教堂紧闭的门扉，连白亚川都没顾上帮忙。
　　门被拉开，众人做好冲进去的准备，门内突然出现两个人影，白亚川快步上前，挡在其他人前面，可两个人影停滞不动，直直倒了下来。
　　“亚德里安，橘朔良？”白亚川赶紧扶住倒下的二人，满脸惊讶，“大晚上的，他们怎么会在这？”大家朝门内看去，里面没见任何烛光，但分明站着不少学生，衣服与那日活动中的黑袍类似。他们静静伫立着，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各位？有活动也不通知我。”泽诺向里面挥挥手，里面的学生表情木然，无一人应答。
　　就在这时，白亚川怀中的橘朔良缓缓睁开眼睛。
　　“橘，怎么回事？”白亚川急切地发问。
　　“咦，这里是哪，白？”橘朔良还穿着睡衣，亚德里安也是如此。他环顾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何身在此处，“我刚刚做梦，梦到有人在呼唤我，所以跟了过来……”
　　“芃尔妮，能请你‘唱歌’吗？”
　　面对希莱利亚突如其来的请求，芃尔妮本人相当震惊：“可以是可以，现在吗？”
　　“是的，我有预感，你的歌声会告诉我们发生的一切，包括卡莱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