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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莱茵生命研究所总部，法兰克福。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雅儿已经分不清了时间。痛苦如同无尽的**侵蚀了她的理智，一次次如同撕裂全身血淋淋的伤口般的疼痛让她几近成为了一只只会嘶吼的野兽。
泪珠从眼角滑下，发出一阵瘙痒。她的眼睛仿佛被充大即将爆开的气球，它们撑满了眼眶，从中溢出，忍受着暴露在空气中引发的干涩。
她想寻找自己的父亲，在她还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却只能听到空洞的回音。
那些人或许受够了吵闹，于是给自己的喉咙开了个洞，导致她现在只能徒劳的发出一些微小的呼吸声。
安德鲁默默地扒着玻璃看着这一切，湿润的双眼早已红肿。
墨萝莉丝从手术室后台走到了外面，发现了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身体不断颤抖的安德鲁医生。
“安德鲁先生？老师说您不能呆在这！修复还没完……”
刚刚雅儿的哀嚎过于歇斯底里，想必对安德鲁的神经刺激巨大，她需要把这位医生带离这里——因为手术才刚刚开始。
墨萝莉丝娇小的身子难以架住安德鲁的躯干，甚至连将其拖离都做不到。
眼看机械臂已经契合完毕第一阶段的骨针，墨萝莉丝急忙联系了格拉德前来协助。
所幸地，格拉德即时赶到给安德鲁打了针镇定剂，和研究所里年轻的研究员把他扛回了等候室……
四小时后，颓废的安德鲁受邀来到了娜德的办公室。
“您看上去憔悴了很多。抱歉，手术过程虽然不尽人意，但结果是美好的。”娜德微笑着迎上去说。
安德鲁摆了摆手，话语中带着愧疚：
“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我相信每个深爱自己儿女的父亲都无法在那样的场面做到毫无波澜。”
她忙不迭地指挥智能桌板投影出了手术室的实时画面，影像里，“雅儿”正恬静地熟睡着。
安德鲁苦涩地笑了笑，坐在了娜德对面。对方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他面前。
他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我刚刚浏览了您提供给我的研究所的现成果。说实在，我对研究所的看法有了很大转变。”
娜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答：
“莱茵生命集团的科研实力毋庸置疑，我本身也是一名科研人员。不画饼，实事求是一直是我的职业操守。”
“所以，我有个请求……”
娜德的眉间挑动了一下。
“我想让您删掉雅儿的记忆，研究所未发表的第四条科研项目有这个能力。”
“是因为不想让她回忆起手术的痛苦吗？”娜德问道。
“那种程度已经不算是……清醒后留下精神创伤是必然的。”安德鲁沉重地回答。
“抱歉医生，研究所在洗脑方面的技术尚不成熟，如果进行清洗，会连同您和她父女之间的记忆一同删除。”
“没关系。”他平静地说道，眼神低垂地盯着桌面上熟睡的雅儿。
娜德会意地点点头，开口说道：“有句话说，人会死亡两次。一次是肉体机能的停止。一次是精神上被人遗忘。”
“医生，她是见证了您追逐梦想时，沐浴着最初的幸福成长的孩子。”
“这些努力，不应该由你一人隐藏。”
安德鲁抬起头，看着一脸凝重的娜德，嘴唇一张一合刚想说什么，就被娜德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会留下一个她能回忆起来的契机，一旦她想要回这些记忆，留在脑内的程式会帮助她想起一切。”
“这样，她也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力。如何？”
沉默良久后，安德鲁擦了擦头上的汗，叹服地朝娜德点了点头。
娜德随即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说道：
“感谢您的信任和认可。接下来我们还会有更多合作机会的。”
……
接下来，
映入VI眼帘的与其说是一间书房，更像是一间工作室。诺大的房间被各种高精尖医学仪器占据，仅留下窄窄的一条走道能落脚。走道尽头的台桌上杂乱地放着各种医疗工具和缝线，它们或多或少都粘着血。
“啊，雅儿，你来了，小乌龟的耳炎已经处理好了。”
熟悉的声音出自一名安德鲁的口中，他脸上的黑雾被阳光所驱散，但窗外的炎阳过于庞大和耀眼，以至于VI无法看清背光安德鲁的面孔。
毫无疑问，这是VI第一次面对安德鲁的正脸，紧接着她抽搐的嘴角起了反应。
“爸—唔！”
VI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把下意识要说出的话咽回肚子。
为什么？明明只有赋予自己生命的默博士才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呼，为什么自己却想要对面前的陌生男人使用这个词。
“不过这种在深水区觅食的龟，天生是过不惯水盆的，很容易再次复发。高龄之后，每一次手术的恢复对它而言都像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男人遗憾地说着，目光看向窗外。
那些隐隐存在于高楼外的贫民区仍然存在，宛如城市的创面，不断溃烂，扩张。
“那它会死吗？”VI问。
男人微笑着摘下满是血痕的手套，摸了摸VI的头说道：
“会的，但它的死是有意义的。”
“难道不是活着才有意义吗？”VI反问。
此时，VI脚下的地板突然塌陷，使她整个人跌入了地板以下的黑暗领域，仿佛沉入海底一般，被深不可测的死海淹没。
然而，空灵的回音如同飘渺的薄纱回荡在VI耳边：
“这个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尖叫着等待人们去拯救。”
“我不想知道这些！我不需要它们！”VI大喊。
“我想知道，你是谁！”
VI的声音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带了哭腔。
事实上，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只不过相比于被想象填补的空缺，她更希望得到男人亲口说出的答案。
“为什么我会叫你父亲，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明明没有见过你！”
男性的声音变得温和，不紧不慢地说道：“雅儿，还记得我讲给你大脑皮层有褶皱吗？”
“嗯。”VI回答，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这些知识是谁教给自己的。
“人的记忆不会丢失，只会被遗忘在深处。就像沉底的轮船，静候着你去重新发掘。”
“我…我该怎么做？”
VI放弃思考般追问，她心里清楚，自己需要它们，因为它们是自己曾经的一部分。
人无法否定过去，因为人是过去的集合。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完整的——VI本能地想要填补这些空缺。
男人的声音变得充满自责与懊悔：
“雅儿，你现在快乐吗？交到伙伴了吗？过的好吗？”
“小队的人很照顾我……”VI小声嘀咕。
男人苦涩地笑出了声：
“找回它们并不难，你只需要凭借一些残存的碎片，找到它们所在的地方，深海里的巨轮自然会被你捞回。”
“但是，抱歉。”
“什么？”VI有些惊讶。
“既然你对当下满足了，我想你应该注重于你的现在，努力创造新的回忆。”
“在温暖的春天在清爽的绿茵上奔跑；在炙热的夏天躲在树荫下乘凉；在寂寞的秋天与脆弱的落叶相伴；在寒冷的冬天拥抱自己的伙伴。”
“你的身边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或许我不应该执着于你想起过去。”
“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什——”VI的话被男人打断了。
“雅儿，你是我最珍爱的女儿。”
“但我……我不配作为你的父亲——”
咚——！
VI的头触了底。
“【回忆程序加载完毕】”
嘭——！
下一秒，
更加猛烈的爆炸从VI身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