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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有死成。
这是沈凝恢复意识时的第一反应。
这里是……哪里？
眼前只有一片纯白，却又不刺眼。
该不会是天堂吧……
不过，即使死后世界真的存在，自己也更应该下地狱才对。
但眼前的景象，并不符合她对传说中的地狱仅有的认知。
“沈凝。”
有个声音在呼唤她。这个声音很熟悉，是——
“α？！”她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等等，α是……！
沈凝终于回想起来了。她记起了常数娘的存在，记起了她应对常数娘事件时的努力，也记起了这位曾寄宿于她脑内的友人。
那个如海般深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平静的眼神中似乎藏着复杂的思绪。
“这里是哪里？”沈凝迫不及待地问。
“梦中。你的神经活动与处于梦中时一致。”
“……你为我塑造了一个梦境？”
“没错。”α向着空白伸出手，“既然之前的你无法认识这个世界，那么，和我一起，从头开始塑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如何？”
沈凝郑重地点头。
α转过身。在她面前的空中，一条发出浅蓝光芒的射线向右延伸出去，静静地悬浮着。在横线上方均匀分布着短竖线。随后，这条横线消失，只剩下难以分辨的竖线。
是数轴上的数字。
“自然数。如何定义这些一个接一个的数字？”α问。
首先，是它的起点，“0”。0是自然数。
其次，对于每一个确定的自然数，都有且只有一个确定的后继。也就是说，0的后继是1，1的后继是2，等等。
这还不够。作为起点的0，应该不是任何数的后继。否则就会形成一个圆。
不同的自然数的后继也应该不同。也就是说，如果自然数a、b的后继都是c，那么a=b。
最后，以上的规则，对于每一个自然数都适用。由此诞生的推理就是，如果规则对一个数n适用，那么它对n的后继也适用。这就是数学归纳法。
如此一来，一个依照次序连贯排列的数集，自然数，就形成了。
沈凝熟悉这些。
“皮亚诺公理。”她说出了这个公理的名称。
定义自然数的公理，1+1=2的由来。
当然，这条数轴的后半部分也应该叫出来。只有一条射线让对于对称性很敏感的沈凝有些不太舒服。
“负数……是由于让在正数范围内无解的方程有解而延伸出来的。比如，2-x=4，这个方程的解就是负数，比零小的数。”
竖线以同样的间隔，从第一条竖线处向后延伸。
α站在一侧：“不错。现在想想，在这些数字的中间又有什么？”
数轴。数轴应该是连贯的。在它们中间，连接起它们的是什么？
取两个临近的数的中间，“分数”，或者说“有理数”，就出现了。
但是，单靠有理数并不能填补数轴的空隙，√2不可用分数表示的发现破灭了毕达哥拉斯“万物皆数”的观点——在这里，数指的仅仅是有理数——，引发了第一次数学危机。
在科学界，危机总是全新理论的开端。无理数被发现，并被数千年后的数学家戴德金证明与无理数一起填满了实数轴。
“有理数和无理数填补整数之间的空隙，形成了连续的实数轴。”
响应她的话语，蓝色的横线连接起了竖线，实数轴就此正式形成了。
但是，实数也并不是这个构造的全部。方程x^2=-1，是否又可以有解？
“虚数。”沈凝说。
i，也就是√-1，这就是虚数。它与实数组成了复数。
在垂直于实数轴的方向出现一条新的轴，与原来的实数轴构成了复平面。
虚数扩展了实数轴的维度，将运算与几何之间建立了奇妙的联系：一个复数乘上i，就相当于在复平面上逆时针旋转90度。
这就是我们目前需要的全部数字。
沈凝所学习的关于“数”的知识都在此串联，这让她对于认识这个世界的能力又恢复了一点信心。
α：“我们现在已经明确了‘数’。庆幸吧，这些数真实到足以描述这个世界。接下来就是运用它们计算的时候。”
蓝色的光点汇聚在沈凝身边，化成她迄今为止所学过的数学公式与图像，绕着她的身躯旋转。
沈凝试着触碰它们，但意料之中地，手指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的眼中只有此刻才含有激动。
人的思想是无所不能的，所有的事物都可被描述、被解析，用完备的逻辑解析一切的壮举一定会完成。
“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终将知道。”她说出了数学家希尔伯特的名言，也是她的信条。
然而，她知道，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挑战便紧随其后。
“……但还有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沈凝的语气恢复平静。
她身边的公式图像瓦解，蓝色光辉在瞬间覆灭。
一个逻辑体系应该做到“自洽”与“完备”，前者指在体系内没有自相矛盾的命题，后者指任何一个命题都可以在这个体系内被证明或证伪。只要满足这两点，我们就可以知道一切命题的真伪，在数学中将不存在不可知的事物。因此，希尔伯特才会说出那句名言。
但是，哥德尔提出的不完备定理让希尔伯特的梦想破灭了。哥德尔用字符来表示逻辑运算，并构造出来一个数G，它的内容是“G不可证”。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表明，包含自然数运算的逻辑体系不完备，也就是说，这样的体系内存在不可证明也不可证伪的真命题。
“但这也无妨……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只是在一个逻辑体系内受到的限制，只需要构造出新的逻辑体系即可。”
“但是，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也说明，一个包含自然数运算的系统的自洽性不能在系统本身内证明。如果用一个包含更多定理的系统去证明这个系统的自洽性，则新系统的自洽性同样无法在其内部证明。”α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这无所谓。哥德尔在证明时所构造的只是一个类似理发师悖论的命题，这种命题并没有实际意义。其他的被证明在自然数体系内无法证明的，以及目前仍然难以证明或证伪的命题，这些都留给数学家就好。我需要的是解释世界，解释世界所需要的是物理，数学只是物理的工具。作为工具而言，它已经足够好了。”
α没有做出评价，只是转过身背朝沈凝：“数学是形式科学，它也是所有自然科学的基础。接下来，该前往自然科学的领域了。”
———
“好吃！”元电荷e开心地啃着烤羊肉串，油和调料糊满了她的小嘴。
u打量着眼前KJ和RK提供的信息：“在各位的努力下，目前的这一波常数紊乱已经顺利解决，没有出现棘手的情况，但下一波规模如何仍不可知。还是要保持警惕。”
按照u的计划，在常数娘修复异变时，由KJ和RK两人检测能量波动，如果剧烈就让eV控制能量，然后直接用各自的攻击来处理常数紊乱。这样，第一波攻势被轻松地化解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有了一副能够感受快乐的身体，先好好玩玩呗。”夏一梓拿着羊肉串，显然是他请的客。
kB思忖着：“不过，我们即使有了这副躯体，也并不需要进食，那么现在吃下去的东西都会到哪里去呢……”
NA说：“我们的能量最终是会从这个宇宙中消失的，为了保持这个宇宙的能量守恒。我们吃下去的东西，会直接储存到我们的能量库中，最后也会直接消失，并不会转化成排泄物。”
“哇，不会排泄的美少女诞生了！”夏一梓说，引起一阵哄笑。
“消息出来了！”罗默宇正埋头刷着手机，看到一则消息后眼睛一亮，转发了媒体的通讯后，跑到附近的小铺拿了一份《华朝日报》给夏一梓。
《华朝日报》记者在采访第一推动本人，以及一些著名物理学家后，将结论公布：第一推动确实不会对祂的“分外之事”给予援助，能够帮助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我们所坚持的唯物主义并没有改变，世界的前进方向没有改变。
总之，这场对世界观产生冲击的风波是到消散的时间了。
在罗默宇手机上，苍川中学网站上又公布一则消息：死而复生的成建岭在路上被锈蚀掉落的晾衣架砸中死亡。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逃不过的命运？
夏一梓问：“第一推动，你为什么要选择沈凝，林玥和孙雨晴她们三个？你把叛序者的仇恨引到了她们三人身上，她们经历了那些事情……哪怕你选我都好啊！”
“我选择她们是出于如下原因：第一，为了让我的干预能在社会上被接受，选择的地区被限制在没有宗教信仰背景的国家；第二，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去完成施加给他们的使命，这就把选择限制在了不用担心学习，成绩优异且有较大自由度的学生；第三，他们在事件开始之前，对于‘这世界是否值得拯救’的问题，一定会做出肯定的回答，但在这之后观点是否会发生改变，是较难预测的。最后，挑选出的几人应能够经常接触。在满足以上条件的基础上，我随机挑选出了她们三人。当然，满足第一和第二条的学校本就很少见，几乎就可以锁定在你们苍川中学。”
“果然还是随机……”夏一梓叹息。
在他们身后，常数娘依然玩得正欢。
G叉着腰说：“这里还是不如宇宙空间好玩，宇宙真的好宽广！真想把你们人类也都带过去见见世面！”
“是啊，我也想去。”罗默宇仰着头说。
k没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
旁边的ε0发现了一只甲壳有着金属光泽的虫子，指着它说：“μ0，你看！”
“哇哦！”μ0兴致满满地钻上前。
“唔……”e则害怕地躲在姐姐们身后。
“诶，你也会对这个感兴趣吗？”μ0突然转过头问身边的金发少女。
ε0笑笑：“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
“呜呜，果然小介电最懂我了！”μ0扑向ε0，再度被后者拦下。
KJ说：“之前一直处于意识态，现在能够暂时放下事务、亲身体验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身处于这个世界的感受，确实很奇妙呢。”
RK只是挽着KJ的手，打量着四周。
夏一梓突发奇想：“对了，常数娘们，你们想当人类吗？没有特殊能力，能看到的、能听到的范围也和普通人无异，还需要吃饭，就这样平凡地生活。”
KJ托腮：“我想要体验一下，但只是体验，我只是想给人生增加更丰富的经历。如果回不来的话，就值得我再好好思考了呢。不过，我们常数娘本来在常数紊乱解决之后就会消失的，所以，为了让我短暂的人生再多一些经历，我还是想成为人类啊。”
“啊？”夏一梓遗憾地说，“也是啊，既然你们的能量都会回收掉的话……”
“……我的话，怎样都好。”RK转过头。
“我倒是真的很羡慕你们，能够没有任何顾虑，把全身心放到思考问题上。”罗默宇说，“或者说，不亲身体验对方的境地，就不知道对方的难处有多难以接受？这就是‘围城’的根本原因吧。”
随后，KJ停下脚步：“新的异变区域又出现了。”
她再度和RK一起举起器械，全息投影上又出现几个红圈，标识出了地点。
μ0立刻灰心下来：“啊，还没玩够呢……”
e也耷拉下脑袋，将手中的羊肉串迅速吃完，把棍子递给夏一梓。
σ高举右手：“履行责任之时已至！负责调遣的定律化身呵，勿辜负神赐的使命！”
u吐槽：“不要给我取什么奇奇怪怪的绰号……人都在这里了吗？对了，c0在哪？”
c0随后赶到，拥有人类躯体的她仍然保留了接近光速移动的能力。
“我一直陪在林玥身边，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不过有父母在她身边，我暂时不用担心她。给我分配任务吧。”
“好。”u将各个异变区域划分给各位常数娘，“各位，再次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