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虽说记忆模糊，但我仍然记得那一天妈妈的表情。她总是一幅事事都要操心的样子，挺着那略显佝偻的脊背打理家务，嘴里唠唠我的人生大事。
　　“小艾将来要干什么知道吗？你要像你爸爸一样当个工程师，那可是个好工作，这样子你就能天天吃草莓蛋糕了，开心吗？
　　“……可是我想当老师，不想跟爸爸一样。”
　　她们在我的脑海中低语，不断死去的场景和不甘的加仇怨仿佛洪水般要将我的内心碾碎。
　　“那小艾为什么当老师？”
　　“因为我的老师太凶了，我将来要做一个不凶的老师，然后和学生一起玩。”
　　“还给我……还给我！你个小偷！这是……我……我……我们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去死吧！你个强盗，强盗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平静为什么会被波及，我只想好好的活一去……一个人好好的……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不过要好好学习才行，没有渊博的学识可当不了一个好老师。”他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而我现在只有一片摸索不到尽头的黑暗。
　　“我知道了。”
　　一切如光一般远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美丽脸庞。
　　“唔……啊！”艾克想侧过头去，可身体充斥的无力感却让他连这一个小动作都做不了。
　　“醒了么？”
　　“嗯……时间过去多久了，还有我的名字。”
　　窗外阴雨绵绵，无聊的姬晶则一只鸟独自躺在窗口上看书——这样的景象不得不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犹奈沙的那张脸依旧冷得像冰，一言不发，看不出什么，唯一特别的只有他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戴墨镜。
　　不过一会儿医生就把他叫出去了，因为他是这个身份的唯一亲人。
　　“钱包和资料在床头柜台的最下层，你刚刚手术完，医生已经给你打了麻醉，动不了很正常。”
　　说完又看了窗口的姬晶一眼，默默离开这间单人病房。
　　“是么……感觉好久没见过你详细地计算时间了。”我揉了揉还在发胀的脑袋，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谢谢，一定很麻烦吧。”
　　“把你带回来的可不是我。”姬晶眨眨眼睛，语气玩味。
　　一只鹦鹉而已，明明都做不了什么表情，但还是能听出不少有用的地方。
　　“他吗？我……”
　　“四无有工作在身，身体是我帮你换的。”姬晶又低下头继续看书，“还有，你的身份没变，‘夏芥’也没有死，几天后回去警察局继续完成任务。”
　　“……身体不是换了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平淡的说出这句话，也许那个他心中“人”的概念真的不存在了吧。
　　“当然，长期使用一个身体很快就会被怨念逼疯，所以这个身体属于是与之前大致相同的克隆体。别那副表情，不想知道那点不同在那吗？”
　　“不想……”
　　“‘雄性身体方便点’，四无的原话。”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这只是小小的特意关照罢了。”它合上了书本，“这可不是帮忙，既然你还要使用这个身份，身体上的破绽可不是几句谎言就可以应付的，啧啧，真是熟悉的恶趣味。”
　　无聊的原因，果然是个没有任何正常价值观的家伙……
　　“别这么看我，我的一直都这样。”姬晶冷冷的抛下这句话后便飞走了，遗留的书皮上隐约能看清书名——《墙中之鼠》。
　　初中时读过，当时还只是被猎奇封面吸引，一字不漏的读完后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恶心感。她读书时从来都不会代入某个人物的视角，感谢这种习惯，让她不能真切感受到那种失去理智的感觉。
　　故事很简单，只是一个疯子的故事，因为她当时并不能读不出来太多东西。
　　她想下床把书争过来，可全身的麻痹却不见消散，只能默默的看着天花板。等了好久才看见犹奈莎的那张脸，此时已经戴上了他标准的大墨镜，手上提着一袋水果，看起来多少有了些人情味，真不知道顶着这么张脸出去究竟是怎么安全回家的。
　　“旺盛的求知欲值得赞赏，区别在于是谁拥有，猫会被轻松的杀死，只有老虎才是个耐得住孤独的捕猎者。”
　　犹奈沙看了一眼艾克，把一杯水端到她的面前。
　　“我知道。”水的温度恰到好处，“你对哪些遵循当下规矩的人们不屑一顾，不会同情、不会愤怒、不会高兴，把自己变一个应对灾害的程序，失去人这一资格的你……我知道，却没有勇气承受，也许说是没有能力更准确吧。”
　　“一如既往的自作多情。”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不需要什么怜悯，更何况是这种粗浅而别扭的理解就敢自称了解，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难道艾青就教出了你这种庸人吗？”
　　她顿时被说得无言以对，有些恼火，但没有地方发泄，心中困惑不解，得到的只有一顿嘲弄。
　　“以后会怎么样我自然会教你，傲慢的小孩子总是会因不服从大人的教诲然后把门砸了出去玩，‘家长’能做的只有把小孩打一顿并教育向好的地方发展。我的育儿方案比较奇怪，不会打也不会说教，而是去把一切规划进自己的安排中——我有那个能力，而不是那些妄自尊大的废物。”
　　“我想这应该不是能被你们按受的吧吧？”他为自己的发言作了一个简单的比较，“人类那么讨厌独裁者，就像孩子讨厌父母的管教，再叛逆也会在真正的困难面前回到家的怀抱，然后埋头痛哭。”
　　“谢谢……但是我绝不赞同你的，虽然也会有不好之处，但以人类的智慧绝对能自己解决这一切的，这种思路对双方来说都是个残忍的断言，我不认为此决定什么……。”
　　“我只是在告诉你而已。”
　　“……”
　　“我们并不相同，你更不可能继承我的什么。真相的枷锁会在时间面前腐蚀掉，你所要做且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为此可以不择手段。”犹奈沙叹了口气，语气比之刚才略微舒缓。“能说的就这些了，如果什么时候觉得撑不住了就跟我说一声。”
　　“诶？哦，你能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吗？”她指向窗口。
　　“喜欢看？”
　　“……好奇”
　　书被重重的被扔到床上，但是没有多少痛觉。
　　“你听上去好像有些不满？”
　　“不是，只是还有些迷茫，现在像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这样。”
　　“哦，那袋子里的不是水果，是炸弹。”
　　他说完径直离开了病房，只留下艾克一人在那里独自凌乱，看着那袋“水果”不知该怎么处理。
　　“这人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啊……”
　　“我想四无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就好好期待吧。”
　　姬晶挥着小短翅不紧不慢地落在之前窗口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勉强翻过身不去看他。
　　“你居然会说好话？真神奇。”
　　“那当然，四无怎么说也是是我名义上的主人啊。”
　　艾克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久便陷入了梦里。
　　刚刚交换的身体勉强还能保持睡觉，三四天后就又会变成那种光景，那些“不朽”中原本就存在的怨念会把她侵扰，之前被她害死的灵魂会无时无刻不把她质问。
　　所得到的是什么？是生。所失去的是什么？此时的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