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

　　今天是星期六，正常而言沈毅并不用上班，但最近项目组接到了一项资金流颇为庞大的工程项目，因此他必须告别舒适的床榻，赶回公司，去面对项目组组长那无休止的使唤。
　　看着镜子里日渐萎靡的自己，沈毅伸手将前额的头发捋起，刚毕业时那双还算有神的眸子现在已经变得灰暗，甚至有些微微失焦。定睛一看，甚至出现了不少血丝，从眼睑的下方蔓延上来，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证明了他长期以来的疲劳。
　　回到房间，他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工作用的社交软件里已经塞满了组长的信息，点开对话框，他一条一条地向上看着。
　　此次接到的项目是由一名未告知具体姓名的委托人交付的，正常而言在接受相关工程建设之前都必须要签订相应的劳动合同，但这名委托人却以个人名义否决了这一项行为，这令公司相关负责人以及接收项目的项目组组长都极度费解。
　　由于沈毅所就职的这家航空民营企业的主要业务在于承包下层航空零件制造企业的有关组装与维护业务以及部分小型民用航空设备的制造，因此一般来说委托方都是对口企业，就算是派出了所谓的法人代表也不可能以个人名义对劳动合同的签订进行否决。
　　如果说可以自主决定合同签署问题的委托方，也就只能默认为隐藏富豪对于小型私用航天器的痴迷这一可能了。但奇怪的点又在于，这位未曾透露姓名，甚至连样貌都无从得知的神秘委托人所要求的设备，不仅数量众多，制造价格也极度高昂，他所要求订做的是一般航空航天产业链供给向商用环节末端使用的商用X-K20型运输机，按照C国的法定货币龙币来计算，15台运输机的造价高达150亿龙币，这已经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型城市一年的税收所得，而能持有这种资产的富豪，C国上下仅有五人，并且无一人能做到单凭流动资产便能轻松负担的水平。
　　但当这名神秘委托人将启动资金20%，即30亿龙币汇入指定账户中之后，所有一切的顾虑都被负责人抛在脑后，事实上，在现金已经基本鲜少使用的C国，每一笔资金流水都会在账户上反映出正常与否的痕迹，这种痕迹自然需要相关手段进行摸查，作为时长有着大量流水资金入账的企业，掌握这样的技术也不足为奇。
　　在确认资金来源正常后，企业对接负责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调来了原本正在进行技术攻关的一个高级项目组，也就是沈毅所在的这个组，并且下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指令以及优先等级，要求项目组以最快速度完成运输机的必要前端设计环节。
　　与量产型机器不同，X-K20是一款划时代级别的商用运输机，它的信息中枢采用的是定向光刻传导芯片，这款芯片自面世以来主打的就是高效信息化处理与每块芯片都不相同的“指纹优化模块”。
　　指纹优化模块，顾名思义，像指纹一般独一无二，体现在芯片的光刻过程中就是在封装前端加上一个特殊的蚀刻模块，这个模块需要专业IC设计师进行电路设计，在达到相同的高保真与高处理速度的前提下构造出不同的特殊回路。
　　简而言之，沈毅作为攻关技术人员，其实并不屑于从事这样的前端设计，在他看来，这样没有创新的设计并不是他所追求的，但既然作为组内的一员，他就必须接受调动。
　　组长此时给沈毅发送的，正是他们正在制作的第七架运输机的蚀刻模块草图，包括一些技术细节要求以及优化程序和调用函数库。
　　沈毅这周六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一点，他需要做的就是和正在进行蚀刻的同事进行交接工作，然后完成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蚀刻工作，现在看来，他应该只剩下吃饭时间了。
　　匆匆抓起原本就放在桌子上准备好的面包，沈毅打开门走了出去，反身锁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从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然后便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啊，你也准备出门吗?”
　　沈毅抬头看去，眼前的女孩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微微打卷的发梢在楼道中若有若无的微风中轻轻飘动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就这么不加修饰地披散着，显得青春气息十足。
　　“啊对的，今天下午要上班，现在得出门了。”
　　沈毅收回目光，女孩很自然地走了下来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然后二人一同走下了楼梯。
　　“感觉最近你好像都很忙诶，今天是星期六吧，还要上班的话会不会未免也有点过于离谱了点…”
　　女孩清丽的面庞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这令沈毅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最近确实比较忙，主要是接到了一个大项目，所以可能加班比较多，事实上能在这个时间点再去交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样嘛，可能是我平时也不算太忙的缘故吧…”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道:“那个…如果你方便的话，今晚要不要试试看我最新学的什锦炒饭，我最近刚买的牛肉，豌豆和胡萝卜…”
　　沈毅有些惊奇:“诶诶，真的吗?什锦炒饭，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可以的诶。”
　　女孩那双水灵的眸子里绽放出了欣喜的光芒，她的声音也似乎雀跃了起来:“我我…我还记得当年阿姨做给我们吃的那个味道，最近我在家里试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才算是掌握了该如何调制出那种独特的风味…”
　　“好呀好呀，我很期待。”
　　沈毅的神情稍微明亮了起来，原本因为噩梦以及组长的催促而变得烦躁的情绪也逐渐好转。说话期间已经来到了一楼，他们便在转角处分开了，沈毅走向电动车的停放区，果不其然，小区里面那帮捣蛋鬼又将他原本盖在车上的保护布给扯到了地上。暗自想着之后一定要给这帮小鬼一个教训，他踏上了电动车。
　　在等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时，沈毅突然注意到了远处似乎有不少人围在一起，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加上有工作在身，他便拧紧油门加速冲了过去。
　　在经过时，他似乎听到了一男一女激烈的对骂声，也瞥到了人群中央那两辆倒地的电动，看来是电动车的车祸，在这个时间点其实并不常见，想着这些，沈毅一路飞驰向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等他匆匆咬上几口面包，锁好车之后来到交接的蚀刻间时，组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组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中年男人，一张看起来就很古板的脸上挂着两条耷拉着的眉毛，鼻梁上还架着他那副常年擦得铮亮的老花眼镜。见到沈毅匆匆忙忙的样子，他那张脸更是如暴雨前夕的阴云一般阴沉下来:“怎么回事?说了一点来上班就不能早点来了?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做什么事情都最好提前一个小时，你们这些小年轻永远都不知道这一点，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没有这种勤奋刻苦的拼搏忘我精神，将来打算怎么攻关技术难题?”
　　沈毅早就达到了自动过滤掉组长的所有说教的水平，他听着组长的训话差不多结束时，才开口道:“那组长，我去交接工作了。”
　　“去吧。”沈毅刚刚准备向前走去，组长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件事，交接工作的时候把α滤波器打开，昨天小陈跟我说β波的调制解调器突然失灵了，我去检查了一下，设备是没问题的，但不知道哪里受到了干扰，回头我再看看，你工作的时候就用α频段进行吧。”
　　“好的好的。”沈毅虽然口里答应着，心里却疑窦丛生，一方面长期使用的辅助β波现在无法使用了，另一方面其实只要是专业技术人员都知道，α波在特定的光刻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是极小的，由于其极其羸弱的穿透力并不能很好地完成双线任务的交叉环节，因此从蚀刻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根本不会有人拿他去进行这样的尝试。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对组长的话有什么疑问了，如果换做三年前刚进公司的他，想必会对此刨根问底吧，然后估计就会迎来组长那如同老奶奶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解释，而在这之后如果时间不够做不完任务，还会被他一顿臭骂。
　　进到工作室，正在调试着0.5微米级光刻机的同事小陈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也跟他说明了β波调制解调器的问题，还补充了一些自己的研究报告。
　　看着眼前这个刚进公司比自己小上三岁的年轻人，沈毅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毅点着头道:“行了行了，刚刚胡组也跟我说了这事了，你也很久没休息了吧，先回去睡个觉吧。”
　　小陈指了指被丢在一边的一个睡袋，表示自己已经在光刻室住下了，最近这几天的睡眠都是在这解决的，说着他疲态尽显地打着呵欠，说了声“那就交给你了沈哥”，就钻进睡袋里，很快便打起了呼噜。
　　沈毅开始着手接替小陈的工作，原本早已得心应手的工作做起来也并不算复杂，在一次又一次的操作中，沈毅开始逐渐松弛下来。
　　就在他再一次完成组间转换工作的时候，原本沉寂着的β波调制解调器的电子显示屏上突然之间如同疯了一般出现了两条相互纠缠的线。
　　沈毅几乎是瞬间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还以为是自己接错了接线口导致前后波相互干扰产生的紊乱现象，但在他仔细检查过后，发现操作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那两条闪动的波线相互碰撞着，纠缠着，以一种惊人的速率从正弦波慢慢转变成为了不规则波形，与此同时，放在一旁的α滤波器屏幕也突然之间闪动了几下，原本稳定的波形显示突然之间暴动起来，但与β的双波形不同的一点在于，α波并没有转变向其他的不规则波，而是恒定地保持着正弦波形，只是屏幕的闪动频率越来越快，似乎在预示着什么。